衆人怎會不知沈都司不知,他幾乎帶着哭腔,隻是個年滿二十的學生過來見習,這是他第一次經曆,隻是現在該如何是好?
他要給船艙下埋頭浴血奮戰的将士們一個交代,他必須上來詢問緣由!
日軍的吉野号見濟遠如此不濟,他們便聚攻濟遠,兩船夾攻濟源,炮彈密如雨點襲來。
在沈都司未下令前,那突然襲來的一顆炮彈,命中濟遠望台。随後一陣爆炸,慕易眼見那彈片擊中沈都司,震驚之際被氣流彈飛,他是離沈都司最近之人。
隻是他命中代運,自己才未被擊中。
重百看到炮彈飛到他們身邊的時候,剛想沖向前去救兩人,可是腳下像是灌了鉛一樣無法移動,真是不争氣的趙總管。當然,還有不争氣的自己。
眼睜睜瞧着一人重彈而亡,一個震暈了過去。
一直在船尾指揮擊打敵艦的二副立刻艱難跑到艦前。
沈都司死了,管帶不出!他謹記自己的責任,接替的使命便由他來。
那一刻他也學着沈都司的樣子,從容指揮戰鬥。未幾,還未來得及悲傷、緬懷,吉野号的一炮擊中前炮台,二副也身中炮洞于胸,無辜殉國。
重百被驚到,不是因為戰争驚到,而是被他們慷慨赴死。
她努力平衡好身體,讓自己好生站着,慕易躺在甲闆上,甲闆上也有炮台,可許多的炮台已經空下,好多将士都被震下船,在海裡掙紮。
兩個指揮官都殉國了,沒有主心骨的濟遠号,隻能面臨滅頂之災。
承勳看着那管帶緊閉船艙,而自己最尊敬的兩個長官都殉國,他不顧一切憤然登上望台,指揮士兵繼續戰鬥。
就在正在召集士兵裝彈時,敵炮又至,将其一手臂擊斷。
重百克服對海的恐懼,在旁側幫忙裝炮彈,未曾想承勳也中彈。
這槍林彈雨之下,海裡、甲闆上全是屍體。血水因船體的搖晃,而浸滿整個船身。重百看了心驚膽戰,這跟上次二哥屠城時有何區别。
這日本人倒是學到了中國的擒賊先擒王的計謀,見一個指揮官,殺一個指揮官。
若不是……奈何……這船裡的炮彈個個是鐵球,如是正兒八經的炮彈,濟遠号的士兵恐怕早已将敵艦擊沉。
原來世人所說的賣國賊并不清晰,此時才是當事人經曆的那段不可提起的恐懼。才讓人意識到前方賣命的人,他們的委屈難以訴說。
有幾個士兵欲将承勳拖入艙内,準備為他包紮治療,卻見他态度堅決的搖頭制止:“國危,勿顧我。”
而後又喊,“弘毅兄!救!國……”
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瞬間擊破重百的内心,她挺直身闆呆在原地不敢動彈,氣絕之聲回蕩耳旁,她瞧見那船上衆人渴求,心裡慌亂不已。
她仿佛不救國……便成了千古罪人。
戰争還未結束。
她體會到衆志成城是為何物。
戰勝恐懼,不!
這是慕易的夢境,這不是屬于我的恐懼。
我的恐懼不過是來自帝父不能讓我入水的威壓,我不必被此羁絆!我隻要站在船頭指揮衆人,一切便是來得及。
若是能未慕易改變夢境,至少他爾後回想起來,或許也不會那麼絕望和痛苦。
何必讓他再經曆一次這種創傷呢。
重百不斷在心裡安慰和暗示自己,我能行,我能行……
站在船頭的重百快速在腦子裡回想他們的作戰,穩定心神的學着指揮他們點炮和指揮船艦逃跑。
沒錯,跑!
逃跑不是壞事,自身實力不強的情況下,隻能尋找其他的辦法,更何況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援軍。那個鋼球頂個屁用,手中的長槍……說實話在大炮面前不值一提。
她吩咐一名士兵,照顧好慕易。
慕易定然是懂得如何指揮這群人戰鬥的,若是他沒事,就必須熬到他醒來。若是有事,那也必須回程。
她覺得能将剩餘的人安全帶回,也是一種本事。她的世界沒有逃兵的說法,不是說她底線低,而是保存實力也很重要。他們一群人,實力不差、熱血青年,報效國家。
重百是佩服的。
那管帶緊閉門窗,任憑外面打翻天也不問不顧,慕易和承勳都快将門砸碎,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嚴重懷疑他就是那個貪污軍饷的爛人!
可逃跑總不能在海上瞎轉悠吧……這濟源号,好像屬于……威海衛!
對!威海衛!
她下令讓人兜圈子,然後引敵艦去威海衛,那裡肯定有許多彈藥。要是沒有,我隻能說失守大的城池,才能讓為權的意識到重要,才能從反向思維中救更多的人。
濟遠孤艦應對幾艘窮追不舍的敵艦,隻能在不斷地被追逐中,尋找突破口。
在海上轉了大半天,那太陽是越升越高,越來越毒。她昏昏沉沉的,望着那千瘡百孔的船,還要警惕四處的一直在不斷上膛,幹擾敵艦的同袍們。
她終于……終于……等到這海面霧氣缭繞,硝煙彌漫,海上正是打得難分難舍時。
終于慕易醒來。
他還未來得及悲傷自己好友亡故,重百立馬讓賢,将自己東躲西藏之事告知慕易,便立馬投入戰鬥之中的點火把位置。
此時正是尴尬之際,本以為他們今日要喪生于此,卻不想救兵廣乙号已到,算是立即解救了濟遠。
終于能夠踹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