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重百也側身過去,淺淺推測了一下。本來慕易聽了這話,臉色的陰霾都散去了,但重百緊接着吐出一個‘吧’字,讓他如墜冰窖。
“别讓它們的氣碰到你,更别讓它們近身吹熄肩上和頭上的三盞……”重百還沒一囑咐完,迎上來便是那為首的一戟長槍,吓得她及時拉着慕易一起躲開,然後立馬喚出劉姥姥。
“這麼猛?”
重百瞧着那一團團的陰兵,化成一團團氣撲向自己和慕易,幽蘭的月光映在重百和慕易的臉上,烈風穿過森林飕飕殺殺的呼嘯聲,将那枝丫上積攢的雪給踩下,砸向難以分身的兩人。
他倆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發出清脆的吱吱聲,無不讓慕易心驚膽戰。那手上的劉姥姥都快輪冒煙了,慕易也揮動自己手中的刀,雙拳難敵這幾百個陰兵啊。
慕易不明白為何那群陰兵隻是刺他肩頭,他在激戰中才想到阿憲沒有說完的話,那些長槍、長戈忽明忽暗,他一邊應付這些兵器,一邊騰出時間,“三盞什麼?它們怎麼一直刺我肩頭……”
“哈?”重百應對得更多,幾乎這群兵看得出她才是主力,而且她還能聽懂鬼語,所以大部分都撲向她,隻要把她的三盞燈給撲滅,她就是鬼,隻要是鬼,那就可以被它們吃掉,“哦……還有頭上的也别忘了。”
慕易聽着答非所問,算是知道比較重要吧。
也不知道怎樣才能滅了這群鬼,打起來實在是難以招架,急得是火燒眉毛,手臂青筋暴起,他砍出的每一刀都像是無用功,“什麼?它們怎麼殺?”
重百手中的劉姥姥此時已經變成了長槍,不然人家的長槍對短劍,這不是明擺着吃虧嗎?“殺?”
“對!”慕易極力想着阿憲靠近,想要問清楚如何才能不這般被動。
重百聽慕易這話中意思,也明白他此時有些吃力,立馬回身回來幫慕易,“不能殺啊。它們可值錢了!”
重百丢出手中的天樞,她的身影都閃出了殘影,“看到值多少了?”
天樞此時在空中顯示着這次陰兵的價值,“八萬九千四百五十二。”
那幾個金色的大字就那麼明晃晃地飄在空中,那不是缥缈的,陰兵也不再是觸摸不到了,而是實打實地功德。
有些精疲力竭的慕易,此時看到如此多的功德,想起阿憲說自己需要十五萬的功德,這些功德和以往的加起來,已經夠十五萬了吧,隻要有了功德她不需要經曆天劫。
想到此處,他倒是有了一鼓作氣破局的架勢,想要彌補對阿憲的愧疚。
“它們怎麼能傷你?”慕易倒是對重百受傷有點好奇,她臉上雖然有淺淺地傷口,但都見血了。
看得出他想要保護這些鬼,不想要傷它們,要完整得到每一個陰兵。
慕易看着她如身輕如燕,盈盈飄然到自己面前,一杆銀槍化作一團金光,直接打散了一團撲向慕易的陰兵,猝然聽得長槍破風的吟嘯聲。
她将頭上的發簪有給了慕易,那發簪一直在吸食這裡的靈氣,它本就是地府中厲害的法器,不過是沒有完全蘇醒,還無法發揮它的威力,但是也沒鬼敢輕易靠近它。
剛剛隻想功德,忘了慕易傷不了它們,隻可能被傷,便想起這個。
她隻是惋惜自己那一戟長槍,損失了幾百個功德。
可惜,可惜!
“馭鬼之事,我來。”重百剛囑咐完慕易,便又見那群陰兵撲了上來。
慕易拿着簪子,頓覺眼清氣足,“我好像……”
“這就跟你的勃朗甯一樣,自己琢磨一下。”重百左搖右晃地躲避陰兵刺來的長槍,這群兵是有素質的,還會一些訛人的招數,說實話,她是一個都舍不得,但是舍不得就意味着别人是不限流的殺自己,自己隻能一躲再躲。她急切地說完,便又彈開了。
“?”慕易在琢磨簪子,如勃朗甯手槍那般使用,可是它就是一個簪子,沒有扳機,嘗試了兩三下,才明白手握簪子向前推送,便能擊中惡鬼,那惡鬼被擊中後也如同那煙火一般散落,驟然不見。
此物着實吓鬼。
本以為兩凡人不過爾爾,它們在一起厮殺一兩個時辰也沒損耗一兵一卒,那為首的幾個陰兵,本一直在旁側看好戲,這幾百年來都未曾有道士敢入山挑釁,今日就當看個好戲也是不錯的。
哪知道他倆突然拿出個法器來,如此厲害。
氣得他們身為領頭希夷,拿起長劍便向着重百和慕易刺去,一看就是作戰計劃十分缜密,根本不敢懈怠。
而後重百像是打定了什麼主意一般,輕巧地跳到那萬魂幡的幡頂處,手中銀槍也幻成了陌刀,陌刀如同一把闊刃短劍安裝在一根長木棍上。長柄大刀如牆一般推進,本就是先鋒步兵沖陣的主要兵器,對于現在的重百來說,陌刀才是最好的選擇。
她在高處,陌刀斷槍戈,畢竟陌刀是唐朝的先鋒武器,自然是先行許多。陰兵的武器不竭,也是它們身體的鬼氣難絕,今天就算是死磕,拖到天亮你們炁散,也得把你們收拾了。
慕易見那最能看清人形的陰兵,如同野獸般撲向他,便又拿起簪子發出一束金光打向它,哪知道這一下卻不管用了,打在它身上如同撓癢癢一般。
在那劍快到慕易喉嚨的那一刻,他立馬側身翻過雪地,拿起自己的刀迅速擋砍回去。
幸好這刀砍殺過許多的敵人,上面沾染了許多煞氣,那一劍刺不穿喉嚨,也會刺熄他左肩的燈。
他一擡頭便見阿憲道袍的紅色腰帶,和他一樣驕傲自信飛舞在空中。
風動,幡動,心定下。
*
重百一手激烈的砍着刺向自己的槍戈,一手撚劍式,口中驅動着萬魂幡的咒語,‘六甲陰陽,定身鎖符,天罡為乾,諸鬼如泥。起!’
咒語出,方才下的天羅地網咒和萬魂幡,同時開啟陣法,天羅地網主要是将所有的鬼都鎖在這陣法之中,萬魂幡是為将其全部收入囊中。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迷魂香用處甚微,就那麼淺淺地迷倒了幾個小鬼。
不然重百也不用這般吃力。
她站在萬魂幡上,狂風肆虐,道袍的衣裙飛揚,無數的金光從地下噴湧而出,照亮了這一方天地,她收起劉姥姥不斷加持法力,神色鎮定而有些竊喜。
有這般作為,定然會讓帝父誇獎一二,也不會被地府的叔伯姨娘們說她是廢物。
願意解決陰兵的本就很少,他們戾氣頗重,怨念極深……
對!
他們怨念極深,尤其是活了幾千年的鬼,還在靈氣頗豐之地滋養,鬼哭狼嚎的聲音也是響徹天地,壓過了狂風穿透樹林的聲音。
慕易被震得天旋地轉,如同迷了心智一般在不斷地掙紮,想讓自己清醒,可是實在是太痛苦了,讓人恨不得立馬結束性命才願罷休。
重百站在高處不斷加持功法,鎮壓這一群惡鬼。但是此時在她識海的白青卻如同惡鬼吟唱,時刻想要沖出她的束縛,她将大部分的法力都抽來應付此地,自然是有點力不從心。
封離不得已為重百穩住心神,忍不住在耳畔提醒,“慕易要自刎了。他們已到,用信号彈。”
重百便撐開眼眸,面容扭曲,額頭青筋突起,她苦苦支撐,百鬼正想撕裂整個大陣,發出迷惑人心的尖叫。
不斷回蕩……
她再次加持法陣,騰出一直手來,破除陰兵對慕易迷惑。
‘嘭!’的一聲巨響,把本在結界内撕扯、哀嚎的聲音,直接擴到整個秦嶺,振動産生将樹枝上的積雪抖落,覆在被重百和慕易踩成泥水的地方,一切好像又回歸了平靜……
那散落一地的萬魂幡也七零八落地到處躺着,唯一一個收鬼的法器也沒了……
可就是這一舉動,她被陰兵攻破,口吐鮮血,直挺挺地摔下了萬魂幡。她這一輸,意味着會被百鬼吞噬殆盡。
慕易平靜了下來。
她也平靜了下來。
整個大陣也都平靜了下來。
怎麼就這麼難呢?
怎麼這些鬼……這麼厲害?
她下墜時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想通了,怪不得沒鬼兵來收服陰兵,這些陰兵是有兩把刷子。
重百躺在地上的那一刻,眼前皎皎明月被藍幽幽彙成一團被撲來的惡鬼擋住,或許是傷到了腦袋,她感覺自己天旋地轉,有些恍惚,還有些固執的情緒上頭。
她圓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天上,蒼白的臉頰,嘴角挂着一絲血,看上去已經氣絕。慕易見他倒地不動彈,乍翺乍翔地爬過去試探鼻息。
原來是慕大人俊俏的臉龐,這張臉可比惡鬼好看太多……
他那劍眉下側的那顆痣好像是富,鼻翼處的是宜夫……怎麼有人把好東西占完了,怪不得他富裕……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腦子像是被人掐住一般,想到的竟然是慕易的臉,恍恍惚惚的還給他看了一下面相,或許是臉頰感受他傳來的氣息,溫熱的、暖暖的。
她不徐不疾地伸出手,封離已将信号彈遞在她手中,就這樣‘咻’的一聲發射向空中。
差點忘了放信号彈,本世子豈能被爾等宵小拿捏!
重白呼吸沉重,卯足了勁頭,不甘示弱。
*
慕易張牙舞爪地爬過來,将阿憲護在懷中,神情堅定揮舞着手中的簪子,也不知是不是遇強則強,那簪子竟然有一瞬如同阿憲的銀槍一般将前方撲來惡鬼揮斥開來。
抱着阿憲,他被擾了心智,天旋地轉中仿佛看到了在戰場殺敵的情形,那鮮血濺在自己眼裡,染紅了自己的情緒,那插在雪地裡的刀,被他強撐身體拔了出來,正想抹脖子時,身體被一股氣息穩住,他才緩緩蘇醒過來。
但在自己的記憶中,并無這般厮殺,密密麻麻的全是兵,全是兵戎相見的情形,仿佛有幾萬人在一起,他從未見過……從未見過……
不可想象自己竟然要自刎,緊接着便聽到一聲爆炸聲,回頭一看阿憲已經從萬魂幡摔了下來。
“阿憲……阿憲……”他不敢晃動重百,他一定是破了功,為他穩住氣息的除了阿憲,也不會是别人。
重百放完信号彈後,便一直有氣無力地發着呆,他嘴唇微張,竭盡全力想要張開嘴,可是就是發不出聲音,隻能聽到‘啊……啊……’
這般輕微的氣息,看得出他或許在喊自己的名字。
“随泱。”慕易緊握着重百的手,李家主幾次與他交心,他都冷淡回應,此時見他不顧自己安危的救自己,以為他不行了,急切地說出自己的字,希望他不要再叫自己慕大人,他不喜歡,“叫我随泱。”
“對不起,我拖你後腿了。”慕易眼眶濕紅,他有些懊惱,若不是自己執意跟來,或許他此時已經收服了這些鬼。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命懸一線,“我馬上帶你回去找長老。”
重百緩了口氣,蓄了一力抓住慕易,讓他不要走動,而後緊閉雙眼。
他身體一陣金光閃過,便見劉姥姥和一個黑袍男子出現。
慕易記得,這是那把劍,黑袍男子叫做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