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籠罩大地的漫天飛雪,也在清晨停下紛飛,旭日東升,照得人暖洋洋。
重百盤腿而坐大殿左側,正閉目打坐,兩耳不聞窗外事,背對着所有人。她披着慕易給的大裘,戴着帽子。一動不動的樣子,讓慕易見了甚為心疼。
他的背影是孤獨寂寥,萬魂幡是他抓鬼積功德的法器,煉制此物花了幾百年心血,聽聞四方台最厲害的十大法器之一便是萬魂幡,衆多弟子也就隻有他得到如此最重要的法器。
可見,四方台掌門對他的重視。
沒了金丹,還如何修道修仙,他還能拿起劉姥姥?還能領導樓中樓?他們若是知道他沒了金丹,像上一次那般逼迫他……
如今這一切的壞結局,都跟他有關,他不求阿憲不記恨他,隻是求他不要這般萎靡。他對于往昔對他的打擊,一次又一次拿他開刀殺雞儆猴,感到羞愧,自己才是那個僞君子,他言語是有些放浪,可卻不計前嫌。
阿憲說是要打坐,實際上他能看到那大裘下微微抖動。
他應該在哭吧?
是誰都哭的,他也眼睛有些酸澀,手中他的降紅色腰帶還殘留着他淡淡的藥香,伴着清風裹着他,我克他。
這因果關系怎會如此強烈,就那般在他身上應驗。
永失愛意。
如果自己當時就死了,父母會不會不可能被山匪截殺。
如果被鶴仙人未曾幫他脫離美利堅奴役開采,他是不是不會被炸死。
如果自己不去海上,同袍是否還在……
那本躺在地上哀嚎的同袍,又是面臨了如此境地……
好容易相信自己不是罪人,如今遇到個天道之人,治好了自己的幻聽之症,還鼓勵我這是天賦,如今……
“兄長!”子恒見慕易站在大門處與大家離得甚遠,側身站着攥着李憲的腰帶,一會兒神情悲恸,轉念又苦笑,還時不時望着坐着不管事的李憲。這一副昨晚經曆頗豐的樣子,聽聞是封離和劉姥姥在清晨将他二人帶回。
那眼睑下的黑眼圈就快掉在地上了,也不知道去幹了什麼,像是關系破裂的樣子,這他一個人……
他真的喜歡上李憲了?
她可是有婚約的人,而且是樓主。就算是兄長是陽城二把手,他對于修道之人來說,也是缥缈的。
她李憲終将是要修成大道。
就算是退一萬步,喜歡上兄長,違背婚約,他也隻能在樓中樓當贅婿,這倒好像還有點地位,要是當爐鼎……
他努力甩了甩頭,不敢想象自己一身正氣的兄長,要是真去當了爐鼎,後果不敢設想。他一介凡人,最是不該和修仙者扯上關系。他拖着疲憊的身體,沙啞的聲音,強撐一口氣喚了一聲‘兄長’,卻見他毫無反應,又喚了一聲,還是如此,便鉚足了勁,彈了一絲氣打在慕易握着李憲腰帶的手背上。
本不痛不癢,可腰帶嬌弱,被燙出一個小洞,冒出的煙和一絲滾燙,才讓他急忙過神來拍打着着火的腰帶,那怒火中燒的情緒驟然乍起。
劉子恒此時不知死活,立馬嘎嘎的喚着,“兄長……”
慕易怒目斜揚,冷着臉咬着後槽牙,脖子似擰成繩……“何事!”
他冷若寒蟬,讓子恒背脊發涼,大夥性命不保,皆是因為他錯把商陸當人參,差點害得兄長的同袍們,全軍覆沒。
說實在的,實在是慘不忍睹。
心中愧疚難安,他對自己怒目而視,是應該的。他心虛地垂下頭,強撐身體東倒西歪地爬起來,對着躺在地上‘嗚呼’、“哎喲”輕嚎的士兵們,還有在悉心照料他們飲下湯藥的師兄們,還有正在熬粥的茱萸深深鞠躬,“兄長、各位兄弟、師兄們、小師妹,還有兩位帶我等進山的師傅,我在這裡向大家賠不是了。害大家差點不明所以丢了性命,此為一罪。學藝不精,丢樓中樓和師父臉面,此為二罪。”
“讓家主和兄長忙碌一宿,深感愧疚,在此我……”
子恒還沒說完,便察覺自己身後一陣陰風襲來,本作揖請罪剛拜下頭,便見自己那行禮處又多了一雙腳,一隻好好站着,另一隻有節奏的拍打地面,像是在驕傲地等着他的道歉。
這太眼熟了,“掏錢!”
重百在站在他身側,他還未拜下,便氣得立馬起身,這時候又提錢,他幾乎咬牙切齒,“又要?”
“……”
“掏…錢…”
重百雖帶着得意笑意,對他坑蒙拐騙,可子恒明顯感覺得到有些疲憊,蓬頭垢面,平日裡他肯定是要理論一番,但他說出那句話後,立馬後悔,不好意思側着頭,手掌也在空中擺了擺手恹恹道,“欠着。我……現在不多。”
見李憲氣鼓鼓,那憔悴樣子,他也不忍心。瞟到兄長滿眼心疼,卻閃躲他人目光,他便連忙摟着重百的肩膀,親密無間,“我兄長好像喜歡你。”
重百耷拉着眼皮,雙目無神地擡着下巴瞧着子恒,一副十分欠打的樣子,“……”
“也有可能是你感動他那顆鐵石心腸,收割别太狠。”說完子恒便向右側望去,重百也意味深長地望着慕易。
這張臉,四隻眼瞧着他,慕易隻得連忙收回自己的注視,清了清嗓子,局促得不知去何處。
她啊,就是太累了。
也沒受傷,總的來說需要休息,此時正好快到晌午。
睡了覺,倒是精神足,昨日那隻野山雞真是太美味了,她嘴角還挂着剛剛留下的口水痕。
剛醒來就聽到子恒在賭咒發誓的道歉,還給自己道歉,這便宜不占白不賺。
現在他又說他兄長喜歡我?
“别收割太狠?”她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
“人格魅力,”重百收回目光看着身旁的子恒一臉驕傲,笑意盈盈地拍了拍他胸口,“人格魅力!别嫉妒。”
重百沒放在心上,誰會不覺得她帥!
帥才有理,才能震住這一群群野獸們。
“不是!”
重百一聽如何能接受這種大逆不道的否定、怒目咬腮,哪知子恒連忙将她拉到更隐秘之地,見他這般支支吾吾,重百很不耐煩,什麼時候他變得婆婆媽媽了。要不是他昨天貪功冒進,為了凝氣,何苦這般拖慢進度,差點害自己折在這勞什之地。
這般不明不白的。
“哎,我是說真的。”他壓低了聲音,湊在重百耳側,東瞧西看略微緊張,生怕自己說的話被人聽了去。
他為了能讓慕易減輕李憲的罪罰那可也是奔前走後的一陣忙碌,雖然作用不大,基本上慕易都拒絕見面,但他倒是打聽到不少關于表哥的信息。
重百那張慘白的臉在聽到這話後倒是泛起微微紅潤,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後,鎮定自若撥開子恒搭載在她肩頭的手臂。
“那我給他幹了這麼多政績,不喜歡我喜歡你啊。”重百不屑,這可都是老娘用自己功德換來的,他慕易要是有良心最好幫我抓點妖。不然,天降大罰之時,就是我拉着爾等一同為我殉葬之日。
這百因必有果,可不要讓我成為一個怨怼之人才好啊。
重百心裡盤算自己為了功德失去太多,昨晚幸而牛叔馬叔經過此地前來為她助陣,不然絕對要讓她多損失一顆金丹。
那都是對付天劫的資本,一顆都不能浪費。
“不是這種。”子恒頓覺氣急敗壞,又将重百拉回自己身側,附耳嘀嘀咕咕。
他倆拉扯如孩童般打鬧,引得慕易那淩厲眸子似要化作利刃刺入子恒身體,他也自控不住為何會這般,見阿憲不願與子恒拉扯,他才少放寬心。
但見他二人又做一番拉扯,阿憲神情已然沒有開始那般輕松愉快,轉而深呼了一口氣好似難以理解,更是偷偷轉過身來盯了他一下,怵然向子恒确認。
“林音。”宗門七長老見她昨日不知又去做什麼好事,這般狼藉,還有些衣衫不整,雖如今男子身份,但也有些不雅。
“哦……”重百那半敞開的大裘下确實失了腰帶,衣衫松垮,沒個正形。昨天扯下來給慕易當眼紗,也不知道在何處。
她正想給自己重新弄一個,卻見慕易已到跟前,将腰帶已經晾曬幹。
“知我者莫過于慕大人。”重百爽快接過腰帶,然後背着人施法,那腰帶像是有了靈性般自己束好。
聽阿憲不再如同昨晚那般親密換自己的小字随泱,他心裡竟有了幾分失落,也一時間不知如何與他言語。
重百系好腰帶後,便收起大裘到自己的乾坤袋裡,她是修仙之人,怎會怕冷,在這寒冬裡也不過是穿一件青衫道袍。“慕大人,路途兇險。我本意帶着我樓中樓弟子進山,山中大妖無數,你的手下皆為凡人。”
“所以……”慕易溫怒,也明白他意圖想撇開他們,讓他們平安歸去,昨晚激戰一夜,他倆險些喪命,如不是他費勁心思化了金丹,恐他二人早已消散。
“所以你和你的下屬在此地等我們,我們前去就行。”重百正說道着,那藥也給大夥喂得差不多了,大夥也有了些精神。
“你不需要我……”慕易還未說完,便見阿憲那滿眼疑惑,頓覺自己好像心迹過于明顯,連忙慌張解釋,“我能聽妖語。”
“茱萸、封離也可。”重百平靜,當她聽子恒說随泱喜歡自己後,她便不似平日總挂着笑意,而是有了些抵觸。
前幾日隻是猜測,這多一個人說出來,她便多疑了幾分。喜歡她可不是什麼好事,她重生後可是立志飛升,什麼情啊、愛啊的跟她可沒什麼關系。
此話一出,慕易立馬心急,他現在是極度不願聽到封離二字,那封離雖不怎言語、臉覆面具,可也瞧着器宇軒昂,引得茱萸等妖的追随,倒像是阿憲手中王牌,又像是他傾慕之人,他便連忙争取,“它們想什麼我也能知道。”
這話沒錯啊,但是他們一群凡人進去隻會拖自己後退,這就是小小的陰兵她都廢了自己的萬魂幡加上金丹才到手。
在與它們溝通後,才知道它們在這裡守護了幾千年,這裡有它們的王,楚厲王。他精圖勵志,為自己的兒子和百姓打下堅實基礎,他兒子是楚國第一個稱王的君主。埋在此處皆是通過洛河圖書推演出,葬在此處妄想他們楚國千秋萬載,更是想要獲得長生。
這一群人則是活生生被殉葬地衛兵,是從軍隊挑選出來的佼佼者,就是為了能夠保護它們的厲王能真如洛河圖書所推演的那般,它們全部人都獲得機遇獲得長生。
他們生前便學習了一些秘術,故而在此地能堅守如此之久,還能想出豢養糧食的手段。
真是惡行昭昭。
當然,也打聽到那楚厲王的墳冢之中有一大妖,具有撼動天地之能,故而聽了能不心動?
心動,心動不如行動。
重百有些無可奈何,撚指給自己弄了個清潔術,那亂糟糟的頭發和髒亂的道袍,“……”
慕易連忙将他拉到一旁,情緒激動,但他卻也不敢太過明顯,小心翼翼。重百被他拉扯得踉踉跄跄地,她一聲驚呼,倒是吸引了全部正在人。
樓中樓的師兄們正在教慕大人的手下們進行調息,讓他們能夠更快的将毒逼出體内,那兩個獵戶也直接是宣和與小狐狸直接用靈力逼出來。
這安靜的時候,重百吓到的聲音,想起确實有點不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