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還是早讀,外面隻有幾個值日的學生,沈不渝走進小賣部,繞過幾排貨架,取了一罐冰啤。去到收銀台,收賬的是一個老大爺,坐在躺椅上,打着蒲扇,睜開眼縫瞄了一下又閉上:“四塊五。”
沒聽到回複。
大爺不耐煩地睜開眼,要罵人,卻見沈不渝低着頭,盯着玻璃櫃台下面的一排排煙看,半分鐘過去,她指了指一個标價最便宜的:“再加一盒煙和打火機。”
“打火機一塊五塑料的那種就行。”她補充。
大爺把煙和打火機擺在櫃台上:“煙是老爺們兒抽的。”
“老爺們兒誰生的?”沈不渝不緊不慢丢過去一句,掃碼付款,把煙和打火機揣進口袋,冰啤握在掌心,往外走的時候,悠哉哉地又怼了一句,“沒我們這些偉大的女人,你都出生不了。”
那語氣自豪得要死。
大爺也被氣得要死。
沈不渝握着冰啤原路返回,食指撥開扣環,正準備拉,面前忽然投來一道陰影,還有男生身上獨有的汗味,她煩這種味道,下意識屏息,擡眼看過去。
是上次她主動加微信、又秒删的男生。
男生手上拎着一條掃帚,看樣子也是今早值日,遠遠瞧見她就跑過來了:“好、好巧,在這裡遇見你,你來小賣部買東西嗎?”
沈不渝無視他的弱智問題,低頭,繼續拉扣環,還沒使勁,男生忽然往前湊,裹着那股汗味飄來:“這個很難拉,你們女生力氣小拉不開,我幫你……”
滋啦一聲,汽水咕噜噜地冒泡,空氣裡混合着薄荷酒精的味道。
在男生震驚的目光下,沈不渝擡起下巴,“咕咚咕咚”幾口幹完一瓶冰啤,眼神冷淡:“你想說什麼。”
男生結結巴巴提起上回在操場加微信的事,回去後,男生暗喜了一天,還跟兄弟打賭沈不渝什麼時候跟他發消息,等啊等,等到昨天考完試。他實在等不下去,發了一句“在嗎”試探,下一刻,鮮紅的感歎後提示“你還不是對方好友”。
他才知道沈不渝把他删了。
“你怎麼把我删了?”
“不删留着幹什麼,”沈不渝把空瓶扔進垃圾桶,“談戀愛嗎?”
男生眼底閃過一抹竊喜,很快又怔住,少頃後慢慢回味過來沈不渝話裡的諷刺,他皺緊眉:“既然你沒跟我談的意思,為什麼要攔我加林西的微信?”
“你加林西,然後呢?跟她談?”
男生不說話,就是默認。
“好學生,不到一個月就高考了,你不想着好好備考反倒想着談戀愛,膽挺肥啊。也對,你這種尖子生保送資格一大堆,備不備考無所謂,反正名校任你挑——”沈不渝一本正經地誇誇,誇得男生都忍不住暗爽的時候,話鋒一轉,“你說我要是跑教導處、你有意向保送的學校官網舉報,說你騷擾女生還腳踏幾條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那些學校看你品行不端,還收不收你?”
男生臉色一變,心虛和害怕使他無法反駁。
因為這是事實。
沈不渝惡劣地威脅:“你跟誰談我都不管,就林西不行。”
“你惦記她一次我攪黃一次。”
“不信你就等着。”
壞學生的威脅比老師的警告還奏效,像是草叢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誰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就給你一口,男生唇瓣抖了抖,眼神飄忽不定,匆匆點了幾下腦袋,拎着掃帚往原路走,越走越快,生怕後面有鬼追上來。
沈不渝摁亮手機看時間,她倒個垃圾倒了快半小時,再不回去被地中海逮住又是一頓唠叨。
她背過身要走,腳剛擡起,就停在空中。
數米之外的店門口,早晨七點鐘的太陽透過樹縫灑下來,光影斑駁。林西就站在光影中,手裡握着一瓶水,像是剛買的,瓶身上的水汽化成一顆顆小水珠,自掌心滴落。
這麼點距離,隻要不聾,就能聽見剛才的對話。
尤其是沈不渝那句“你跟誰談我都不管,就林西不行”,聽起來像是坐實她倆不對付。
林西擡腳朝沈不渝走來。
沈不渝做好了被質問的準備,坦蕩蕩地在原地等候,等林西停在半米之外時看過去,正對上她淡然的目光。她那個人仿佛将清冷刻進骨子裡,任何事、任何人都激不起她的丁點情緒,即便是應該生氣的場合,她也能做到八風不動。
就像現在。
林西望着她:“為什麼?”
沈不渝揣在口袋裡的手指莫名蜷了蜷,心口像是被一陣羽毛刮過,那種微妙的感覺很短暫、很微弱,她還來不及注意便已消失不見,最後隻能理解為剛剛自己喝了冰啤,是酒精在發揮作用。
“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攪黃你桃花,為什麼阻止男生加你微信?就你理解的那樣,他們說的那樣……”
沈不渝沒跟她對視:“看不慣你呗。”
林西微不可查地擰了擰眉,臉上第一次出現類似困惑的表情。
“那……”
為什麼你讨厭我又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