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渝虎口轉圈的筆“啪嗒”一下掉落。
她緩緩扭頭。
林西站在教室後門口。
在認識宋浔以前,林西和沈不渝就是兩條毫不相交的平行線,後來因為宋浔的事攪和到一塊,兩人之間的聯系也隻關乎宋浔這個人。所以在林西出現的這一瞬間,沈不渝理所當然地以為她是為了宋浔的事找過來。
比如昨天那通結束合作的電話。
宋浔跟沈不渝攤牌,也可能一氣之下與林西攤牌,林西知道真相後來找她對峙。
以上是沈不渝認為最合理的猜測。
林西朝教室走了幾步,停在她的座位邊,在沈不渝滿腦子跑火車想林西生氣罵人是什麼模樣時,一隻白淨的手伸過來,将一個白漆的保溫杯輕輕擱在她的桌面。
“紅棗姜糖茶,可以緩解經期不适。”
沈不渝第一回反應遲鈍:“什麼……”
“聽你們班同學說,你今天沒上體育課是生理期不舒服,這是醫務室開的紅棗姜糖茶,剛泡的。”林西推了推保溫杯,“謝謝你上次在醫務室幫我開門。”
林西是來謝她的。
看這樣子宋浔暫時還沒有把事情捅出去,她在林西這兒目前還不是罪大惡極。
沈不渝看了眼保溫杯,又看了眼林西,再三确認她表情如往常清冷淡定,放心地把保溫杯勾過來,擰開,飄出絲絲熱汽。
比紅棗香先一步鑽進鼻腔的是生姜味。
沈不渝不喜歡生姜蒜,尤其生姜,味兒沖。
她強忍着灌下一口:“膩。”
林西唇瓣微張:“我重新去泡一杯。”
“不用。”
沈不渝屏住呼吸,端起杯子,面無表情地一飲而盡:“挺好喝的。”
“是嗎?”林西語速緩慢,露出一點孩童疑惑般的求知。
沈不渝聽得有點想笑,心情很好地揚起眉梢,攻擊性強的眉骨在此刻柔和了幾度:“昂。”
林西乖乖地回:“好。”
也不知道她在好什麼好,沈不渝更想笑了,單手支着下巴,看林西忙前忙後,先是把保溫杯裡的茶袋丢入垃圾簍,然後擰緊瓶蓋,再把保溫杯裝進帆布袋裡拎在手上,一切井然有序,幻視動畫片裡聽老師話就被獎勵一朵小紅花的乖寶寶。
沈不渝唇角弧度不斷加深,就在林西完成任務準備撤退地離開教室時,那點弧度僵住。
她毫無征兆地喊住林西:“等一下。”
沈不渝的聲音稍顯急促,林西聞聲回頭,背後是大片烏雲壓頂的晦暗天空,世界都是漆黑的,隻有她身上的校服裙潔白無瑕。
她認真耐心地等待沈不渝接下來的話。
沈不渝卻偃旗息鼓。
那句“我好像找到霸淩你的人了”停在了嘴邊。
監控中出現多次的陳欣悅,是林西的好友。一旦沈不渝宣之于口,那麼林西将面臨“相信沈不渝眼見為實”還是“相信自己好友”的艱難選擇。相信前者,将無可避免地陷入友情危機,而相信後者……
如果林西相信陳欣悅,不相信她……
這個念頭剛湧入腦海,沈不渝胸口微微堵塞。
她吞咽了下口水,悄無聲息地轉移話題:“下雨了,我沒帶傘,能一起出校嗎?”
林西不出意外地沒有拒絕:“嗯。”
沈不渝假模假樣地收拾書包,教室裡隻有紙張唰唰聲,在這樣安靜祥和的氛圍裡,她莫名其妙地猜想林西為什麼不拒絕她?是單純的不拒絕她還是無差别不拒絕所有人?
轉念覺得是第二種。
無論是誰,在林西這裡都掀不起波瀾。
也許林西自身早就明白,當下這些人都是她生命的過客,高考過後便五湖四海,與她不在同一階層的人都會從她的世界消失。
包括沈不渝。
将最後一張卷子塞進書包,拉好拉鍊,書包背在側肩,沈不渝抄起桌面補完的午休小測,準備交到辦公室,旁邊默不作聲的林西忽然動了動,視線落在桌面的一張廢紙上:“為什麼草稿紙上有我的名字?”
沈不渝腳步僵住。
循着林西的視線望過去,桌面攤着一張她計算大題的草稿紙,上面寫滿了數學公式。與密密麻麻的數字相對比,下面是一排排整齊的“林西”,字迹工整,線條分明。
旁邊還畫了一個惟妙惟肖的豬腦袋。
顯然林西也看見了那個卡通豬頭,目光從名字挪到豬頭上,再緩緩移到沈不渝的臉上,靜靜地看着她。
沈不渝飛快地用掌心摁住紙張,擋住那些作惡的證據,心跳與語速一樣有些慌亂:“我在畫豬頭。”
她毫無誠意地道歉:“我不該說你是豬頭,對不起,你罵我吧。”
林西看了一眼被擋住的豬腦袋,半晌,眼睛小幅度地彎了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