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渝一臉冷酷地拎着拖把去了廁所。
拖了一早晨的地,又洗了一個上午的廁所,沈不渝像是從消毒水味裡鑽出來的,摘掉口罩,臉上也被壓出了猙獰的痕迹。來上廁所的幾個醉醺醺的男人好幾次想上手揩油,還沒走近,就被沈不渝身上的那股刺鼻藥水味兒熏得連連後退。
沈不渝臭了。
到傍晚更臭。
越臭越安全,工作一整天沒一個男人敢打她主意。
沈不渝心平氣和地安慰自己。
晚上美姨過來檢查,看完大堂和廁所滿意地點點頭,捂着鼻子把今天的工資發給沈不渝:“100塊。”
沈不渝把錢揣進褲子口袋。
美姨:“晚上的夜場你來不來?”
沈不渝:“還掃廁所?”
美姨笑得不行:“幫忙整理酒櫃!六點以後就是夜場了,喝酒的人越來越多,今天值班的夥計請了幾個小時的假,你頂個班,晚上八點他人來你就可以走了,工資給你一個小時多加5塊。”
沈不渝氣笑了:“敢不敢再小氣一點?”
美姨吹着口哨走了。
臨走前,她特意叮囑沈不渝先回家把自己洗幹淨,夜場服務的是vip賓客,有些人表面普通實則非富即貴,他們做生意的得罪不起,一個不留神店就被封了。
……
沈不渝回家用沐浴露把自己涮了三遍,頭發也重新洗了,身上總算沒了那股子消毒水味,把自己收拾得像個人後回了酒吧。
六點過後的酒吧仿佛脫去枷鎖的惡獸,白天更衣室牆上的套裝,此時此刻一件件地穿在扭動的人體上,音樂聲震耳欲聾,名牌酒精和昂貴香水混為一體,各路人馬臉上都戴着一個面具,然後在面具下解放天性,紙醉金迷,揮金如土,到處都充斥着權與欲。
沈不渝在這個夜晚闖進了成年人的肮髒世界。
将陌生沖擊的一切盡收于眼底,沈不渝冷漠地别過臉,繼續穿上自己髒兮兮的工作服,以最快的速度走向後台的酒櫃,麻木地用毛巾擦着酒水。
擦了一遍又一遍,期冀能洗幹淨自己的眼睛。
眼前被放下一個小巧的飯盒,藍色的蓋子上貼滿了白雪公主,沈不渝依稀記得美姨的女兒正是迷戀白雪公主的年紀。她擡起頭,對上美姨一張刻薄又溫柔的臉,美姨努努嘴:“給你帶的晚飯,别在我這餓死了。”
“不餓。”
“不餓也得吃,不吃哪有力氣幹活?”美姨把筷子唰地拍在飯盒上,“專門給你煮的,現在不吃打算回去吃你那寒碜泡面?還是花錢去飯店搓一頓?”
沈不渝閉眼深呼吸:“……我吃不下。”
美姨也沉默了。
過了會兒,美姨把飯盒和筷子擺在角落:“吃不吃随你,我要下班陪女兒睡覺了。還有,夜場規矩多,你不要亂跑,外面發生什麼你也别管,就給我乖乖待在酒櫃幹活,要是讓我發現你亂跑,我立馬炒了你,聽見沒!”
沈不渝回了句“知道”。
……
夜場的酒吧一刻也不消停,沈不渝中途出去了一次,在酒吧門口的無人角落,捂着還沒大好的腰傷坐下,哄鬧的音樂聲褪去,耳根終于清淨片刻。
美姨送的飯盒涼透了,拎在手裡沉甸甸的,不知道裡面裝的什麼。
沈不渝把筷子咬在唇邊,雙手去拆膝蓋上的飯盒蓋,還沒拆開,馬路對面突然傳來一聲爆破聲,“砰”,一個巨大的粉色氣球被一支玫瑰花裝扮的箭矢擊破,千千萬萬隻發光的蝴蝶從氣球中降落,薄如蟬翼,輕如羽毛,漫天下起了蝴蝶雨。
蝴蝶在光影技術下拼成一個“happy birthday”的形狀。
翅膀振動時,浪漫耀眼。
深夜的街頭美得像電影裡的一幀幀剪影。
路過的行人全部駐足下來觀看這場盛大的生日宴,驚豔羨慕地談論着,這又是哪家富家公子為自己心愛的姑娘費盡心思。
沈不渝興趣寥寥地收回眼神,繼續拆自己的飯盒蓋,揭開後看見一盒滿滿當當的水餃,最上面還鋪着一個雞蛋。
南洋這邊有傳統,過生日的時候要吃一碗長壽面,沒面的話,也要吃一個雞蛋,寓意往後的日子圓圓滿滿。
夜風悄悄地吹起。
沈不渝垂眼看着飯盒,片刻後,夾起涼透的雞蛋咬一口。
突然街對面傳來一陣高呼,而在那群歡歡呼聲裡,一個成熟的男人嗓音格外明顯。
他笑着說:“林西,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