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渝還停在紅綠燈的起點處,一隻腳踩着斑馬線,半天沒動,離她最近的黑車摁了一聲鳴笛,她恍然驚醒,在綠燈計時結束前大步跑出去,等到離林西越來越近時,腳步不自覺地放慢,捂着腰的手也垂下來,懶洋洋地插回兜裡,整個人一副老大爺散步的閑散樣。
“腳還沒好就穿高跟鞋?”
林西聞聲看向她,又透過她看向後面的酒吧,沈不渝随口解釋:“我房東是酒吧老闆,她人手不夠,我來幫她打掃衛生什麼的。”
林西還在看着她。
沈不渝有些不自在,眼睫不受控地顫動,手摸摸後脖頸,像是被踩着尾巴炸毛的橘貓:“看什麼看,再看一眼,小心我收費啊。”
“你的臉。”林西輕聲提醒。
沈不渝茫然地摸了摸,指腹觸碰到雕刻般的凹痕,是她戴了一天口罩壓出來的。她自己沒注意,卻不知落在别人眼裡,仿佛一塊極緻的美玉被強行烙上印記,充滿被故意摧毀的破碎感,誰看了都忍不住可惜。
“哦這個,口罩太緊了勒的,”她随意地聳了聳肩,過一會兒,又摸了下臉,悶悶地問,“……很醜嗎?”
林西:“明天就沒有了。”
沈不渝鼻腔溢出一聲短促的笑,心想,明天還有,不僅明天有,後天還得有,天天有。
她這張臉别給口罩給壓壞了。
走投無路的時候多多少少有點用處,能幫她混口飯吃。
安靜片刻。
沈不渝冷不丁地說:“你男朋友呢。”
陌生的指代詞語,林西反應了幾秒道:“他是我媽媽朋友的兒子。”
“哦,不是男朋友,”沈不渝抖抖腿,一副我不關心我就無聊唠嗑地口吻,“你對他有意思?”
林西低睫看着腳尖。
“不說話就是默認?”沈不渝惡劣地咄咄逼人。
女孩兒低了低天鵝頸,緩緩地擺動一下腦袋。
對他沒意思——
沈不渝輕松地挑着眉梢,想起什麼,眉尾的笑意淡了些:“那你對誰有意思?”
問出這話的瞬間,腦海裡跳出宋浔的臉,還有在操場兩人結束合作鬧得很不愉快的那通電話。也是那通電話讓沈不渝弄明白宋浔對林西的心思,他恨她,監視她,别有所圖。
沈不渝笃定宋浔不喜歡林西。
可林西呢?
學校傳她為了宋浔多次忍受沈不渝的起伏、為了宋浔不惜放棄前途……沸沸揚揚,情真意切,卻從來沒有人向林西本人詢問過。
她對宋浔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這個念頭一旦蹿起,就像一把火,越燒越旺,沈不渝扯了扯領口,猝不及防地提起那個人:“宋浔嗎?”
平平淡淡的嗓音傳過來時,莫名帶了一絲侵略性,林西微不可查地撲閃幾下睫毛,她緩緩擡頭,用那雙清澈的眼睛看着沈不渝反問:“你呢?”
小而清晰的聲音闖進沈不渝的耳廓。
“學校之前說你跟宋浔是男女朋友,但你們并沒有确定關系,後來有人說是你單方面喜歡宋浔,但是……”
停頓。
林西再次輕聲開口:“你好像并不喜歡他。”
你也并沒有他們口中的那麼讨厭我。
在沈不渝對林西與宋浔兩情相悅的關系産生疑問時,林西同樣對她和宋浔不清不楚的關心充滿了探索欲。
“你想知道答案嗎?”沈不渝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關于我和宋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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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渝跟宋浔第一次認識是在高一。
他對她起了興趣,想包她,單純的身體關系,不談感情,沈不渝讓他有多遠死多遠。
再沒了交集。
真正認識是在一年前。
壞事總發生在暴雨天,沈不渝拼盡全力地逃出魔窟,渾身是傷,破破爛爛地蹲在垃圾桶邊,宋浔施舍了她一把雨傘,說他有一筆交易,問她願不願意,然後敞着車門等待回複。
沈不渝上了他的車。
順理成章地成了幫他擋桃花的“暧昧”對象。
那天也是沈不渝的生日,十八歲成人禮,當時她就在想,她的十八歲真他媽爛透了。
十九歲隻會更爛。
她再也不要過生日了。
入夜後的南洋市霓虹閃爍,馬路川流不息,沈不渝站在剛剛下過一場蝴蝶雨的地方,吸了吸鼻子,藏起眼尾一掃而過的紅。
“林西。”她喊。
沈不渝低聲祝福:“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