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頭伸出窗外吆喝快進校。
沈不渝像根木頭地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盯着逐漸消失在街頭的黑車,眼珠轉動,又看向朝教學樓走去的林西。
背影越走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沈不渝收回目光,眼睫輕微撲閃,垂了下來,持續一清早的雀躍像是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心口像是暴雨後崩塌的堤壩,陌生的情緒将出口盡數堵住。
難以疏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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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上午沈不渝都趴桌子上補覺。
第四節課打鈴前,易圓圓合上習題冊,提前搜刮出飯卡塞兜裡,貓着腰用筆戳了戳她:“渝姐?”
埋在胳膊裡補覺的人竟然“嗯”了一聲。
不知是醒了還是壓根沒睡着。
“你這兩天怎麼老犯困?”易圓圓放心地弄出動靜。
“沒睡好。”
“失眠了?”
“失眠那得有眠,”沈不渝擡起臉,眼下泛出淡淡烏青,“我三點多睡的。”
“你偷雞摸狗去了?!”易圓圓震驚。
沈不渝搓搓困紅的臉,還沒想好怎麼回答,下課鈴聲先一步響起,不到半秒,整個教學樓發生地震一般轟轟響,學生們傾巢而出奔向食堂,易圓圓急吼吼道:“渝姐,我先沖了!去晚了又要排老長的隊!”
沈不渝手頭緊,錢包比餓癟了的肚子還要凹,不常花錢吃飯,平時都易圓圓一個人。
考慮到晚上要上班,消耗大,她跟着起身:“一起吧。”
“團子,以後中午我都跟你一起吃。”
易圓圓蓄勢待發:“那我們沖?”
沈不渝身姿矯健:“沖。”
跑步搶飯是高中生涯裡一道不可或缺的風景,教學樓到食堂的一段路人山人海,排隊買飯更是擠得像煎餅上的芝麻。
最初沈不渝和易圓圓不是搶飯大部隊中的一員,她倆不愛紮堆,沈不渝又嫌惡夏天男生身上熱烘烘的汗臭味,吃飯的時候倆人總是慢悠悠地走在最後,不用排隊。去得遲了的确不用排隊,但菜也沒了,都是别人挑剩的,肉絲比毛線細,馬鈴薯比石頭硬。
後來兩人隻能想個折中的法子——跑着去,搶占先機。
易圓圓雖肉乎乎的,搶飯的時候跑步速度能進運動會前三,咻地一下沖進人最少的一隊,氣喘籲籲:“累死了。”
用手掌扇着風,回頭問:“渝姐,你今天吃——”
沒人。
視線往遠處眺,沈不渝才到食堂門口,速度比往常慢了些。
“渝姐你不舒服嗎?”易圓圓看她捂着腰。
沈不渝也分不清是剛才速度太快扯到傷口,還是跑岔氣:“沒事。”
易圓圓囑咐她小心點,繞回兩人中午吃什麼菜的話題。
打完飯菜,易圓圓找了個有空調的位置。
兩人面對面坐,最大程度地吹空調風,耐不住中午的食堂熱得像桑拿房,空調聊勝于無。
易圓圓草草用完餐,去了販賣機買水,沈不渝也沒什麼胃口,放下筷子,準備先去送餐盤,還沒起身,背後的餐桌傳來兩聲“笃笃”,餐盤接觸桌面,像是剛剛才來吃飯。
與此同時,傳來一道熟悉的說話聲。
“西西不出國了。”
“薄少爺近幾年都在南洋市發展,西西也會留在國内讀書,高考後就跟薄少爺訂婚。”
另一個女生聲音偏柔:“國内哪所大學讀書?”
“津大。”
“可那誰……宋浔也在津大。”
陳欣悅撇撇嘴:“在就在,又不是見不得人!”
“況且津大面積廣,學院數都數不清,有些人大學四年都碰不見一面。就算碰見也沒關系,像我們這個階級,父母輩都是有利益鍊條的,隻要利益還在,就永遠都是朋友,薄少爺家沒準還和宋浔家裡有合作呢。”陳欣悅聲音難免傲慢,“瑞雪,我們這種階級你不會懂的。”
叫瑞雪的女生難堪地笑了笑,沉默地夾菜吃飯。
陳欣悅很快聊起别的:“瑞雪,你打算填哪?”
“津大吧。”
“也是,雖然你每次都考不過西西,但畢竟是文科第二,津大應該沒問題。”
女生默了默:“你呢?”
“我随便吧,大不了讓我爹地捐幾棟樓,校長會求着我去上學。”
沈不渝一言不發地端着餐盤離開。
易圓圓買完水回來,就見沈不渝冷着一張臉往外走,茫然地端起餐盤跟上。
兩人走出食堂,毒辣的太陽光刺過來,人都睜不開眼。
沒等易圓圓問一句怎麼了,沈不渝忽然一手撐着牆,彎腰喘氣,脖頸表層皮膚下凸出幾根猙獰的青色血管,像被扼制的困獸一突一突地躁動着。
陌生又堵塞的感覺再次襲來。
窩火的、忍不住暴力的,仿佛誰搶了屬于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