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渝一腳踢飛易拉罐,抽出紙巾,擦幹淨幾張桌子,把水箱藏在一個較為隐秘的位置。
揭開蓋子,來财正兩隻腳往上爬,嘗試越獄。
沈不渝冷酷無情地把它戳下去,小烏龜摔了個四腳朝天,撲騰個不停,她揪住來财的小尾巴:“就好好待在水箱裡,别亂爬。”
一番惡劣的警告,來财蔫蔫兒地縮回水箱。
把來财安置好,沈不渝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趕在早讀課前回去。
輕手輕腳地關上雜物室的門,拐上樓梯,走了兩步,視線裡忽然闖進兩道熟悉的身影。
沈不渝靈敏地躲在牆後。
“欣悅,你跟林西還沒和好嗎?”
說話的女生沈不渝有印象,上次在食堂見過,後來她打聽了兩句,是那個考試成績總被林西壓一頭的文科千年老二,趙瑞雪。
陳欣悅嬌蠻地嘀咕:“誰要跟她和好。”
“每次都是我主動找她,這次她不來找我,發小情誼就這麼斷了算了,反正她也不在乎我!”說着說着自己先哽咽住,别扭又悶悶地小聲說道,“……她都不把我當最好的朋友。”
趙瑞雪小心地牽住陳欣悅的手:“我把你當最好的朋友。”
女孩子聲音柔柔的、弱弱的,陳欣悅想要抽出的手頓住,一時間不忍心拒絕,别過腦袋生硬地回一句:“還是你好。”
趙瑞雪鼓足勇氣:“今天下午的三模演講會,你可以跟我坐在一起嗎?”
高中三年陳欣悅跟林西形影不離。
上廁所、吃飯、體育課、學校禮堂聽公開課……即便有過分歧和小别扭,她們也是坐一起。
突然與除了林西之外的人一起坐,陳欣悅有些猶豫。
“你不想的話也沒關系的,我還是會把你當最好的朋友。”趙瑞雪善解人意,“欣悅,以後你有什麼不開心的都可以跟我說,我可以當你的樹洞,你不用覺得有負擔,你的事情對别人可能是情緒垃圾桶,但對我來說不是。”
情緒垃圾桶。
陳欣悅眼底閃過一抹失落,旋即又湧現一絲不服氣,青春期的小女生總是喜歡在一些細節中作比較:“好,今天我們坐一起。”
“反正林西要作為尖子生演講,她跟老師一起坐第一排。”
兩人聊了幾句在樓梯口分開。
陳欣悅回教室上早讀課,趙瑞雪還要返回一趟辦公樓,她是學委,得在上課前跟授課老師溝通複習的事。
趙瑞雪經過圖書室時,無意間瞥了眼關緊門的雜物室,還未細看,走廊盡頭突然傳來一聲咳嗽,将她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前面走來一個身形出挑的女生,手機用兩根手指拎着,邊走路邊悠悠地給手機轉個圈,标志性的一頭濃密長卷發淩亂張揚地搭在背後,她比趙瑞雪高出一截,與趙瑞雪擦肩而過時,被風吹過來拂過她的肩膀。
高三年級沒人不認識沈不渝,趙瑞雪忍不住側頭看一眼。
意外對上沈不渝垂睨的視線。
那是一種帶着侵略性的眼神,漫不經心又洞若觀火,讓人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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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打雞血是每個學校的慣例。
一會是尖子生發表勵志演講,一會是前幾屆優秀畢業生返校分享高考心得,一會是播放感天動地的助考視頻,翻來覆去還是老三樣,南洋中學也不搞強制學生聽演講那一套,不少學生覺得沒意思,紛紛表示不去。
沈不渝素來都是不去大軍中的一員。
易圓圓托腮:“渝姐,待會兒演講的兩節課,咱倆一起複習英語吧。”
“不。”
“那我給你講講幾個高考必考的地理題?”
沈不渝邊算題邊回:“我去聽演講。”
這話不差似聽見世界罕見奇聞錄,易圓圓瞳孔放大:“你、要去、聽、講座?”
沈不渝睨她一眼:“結巴了?”
“是震驚了,”易圓圓奇怪地問,“渝姐,你以前不是從來不聽這種東西的嗎?”
無趣枯燥還浪費時間。
沈不渝将答案謄抄在答題卡上,答完整張試卷,開始搜羅答案出來對,對的不畫勾,隻把錯題畫個圈圈:“現在想聽了。”
“你不是羨慕學神們考的分多嗎?那就多去聽聽,沒準能從他們的演講稿裡學到點真東西,對你高考有幫助。”
她想了想,随口糊弄:“比如什麼三短一長選長,數學選擇題不會就蒙帶根号二的。”
易圓圓摸摸下巴,覺得有點道理:“那我也去。”
沈不渝欣慰地薅她腦袋:“不錯。”
還是那麼好騙。
去學校禮堂前,沈不渝又去了一趟雜物室。
小烏龜還算聽話,沒有到處亂爬,乖乖地躺在水箱裡,聽見響動懶懶地睜開眼,又優哉遊哉地閉上繼續睡覺。
……也可能是餓了。
從林西撿到後,一直沒有喂東西給它吃。
來财太小,還是個龜苗,不能像大龜一樣随便喂,沈不渝在手機上搜了搜,最後下單了一袋龜糧。然後把自己在路上撿的鵝卵石和樹葉擱進水箱,作為新來的家庭成員。
來财很喜歡鵝卵石,剛放進去,就邁着小短腿趴在上面。
尾巴一掃一掃地輕拍着樹葉。
沈不渝忽然就有一種養孩子的心态。
她跟林西的孩子。
想起來林西還不知道來财被轉存到雜物室,沈不渝掏出手機,準備拍張照發給林西,微信突然彈出一條消息。
是易圓圓發來的。
[我站到位置了,在進門左拐第一個空調邊!]
[風水寶地,超涼快(翹腳jpg.)]
[我去!!!]
[渝姐,今天校長也在,現場好嚴肅,剛說提前關門維護秩序,你待會兒就進不來了,快來!]
沈不渝回了個“歐克”,收起手機,腳下生風地沖向禮堂。
樓外烏雲壓頂,夏雨将至。
沈不渝出教室前沒帶傘,不想被淋成落湯雞,加速跑向禮堂,鞋底菜上走廊地闆時,懸起的一顆心髒落地。
禮堂的門還半開着。
空調冷風從門縫往外鑽,驅走皮膚上悶出的細汗,沈不渝勾出手腕的皮筋,把濕哒哒黏在脖頸上的長發紮起來。沒了發絲的遮擋,優越立體的五官直接沖擊着每一個看向她的人。
她推門進去,步伐從容淡定。
就在進門的那一瞬間,整個禮堂詭異般安靜下來,空氣中的浮塵都停止流動。
世界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這種被當成焦點和靶子一樣觀看的眼神,沈不渝早已習慣。
橫豎她好看,不怕被看。
目光在禮堂的座位裡逡巡一周,找到易圓圓講的位置,對方顯然也看見了她,卻呆愣愣地沒有半點反應,像是透過她在看背後的誰。
沈不渝嗅出了點不對勁來。
她停駐在門口,循着易圓圓和周遭學生的方向看過去,第一排的中央位置,林西正雙膝并攏地默讀演講稿,似有所感般,她眨了眨眼,卻沒擡頭,身形稍顯僵硬。
心跳漏了一拍。
沈不渝蓦地背身,目光尖銳淩厲地看向講台,那裡站着一個人。
白襯衫黑褲,風度翩翩有涵養,一副優秀畢業生的做派,手持着話筒和演講稿,正戲谑又揶揄地盯着她,他嘴型微動,無聲丢過來一句一語雙關的話。
“又見面了。”
這話既是對沈不渝的挑釁,更是對林西的宣戰。
沈不渝咬了咬牙。
宋浔……
她就壓準了他不會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