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是後半夜了吧,喬艾慢慢站起身,很小心地走向樓梯,拾級而上,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瓶子,裡面裝滿了各種記憶,唯恐稍微晃動一下就會掉出來幾縷。
再一次地,她用那片系着花結的鑰匙打開母親的房間,揿亮書桌上的台燈,柔和的淡黃色的光線靜靜地照亮了房間。在花邊燈罩投下的暗影裡,一個簡易的小書立夾着幾本高矮不一的書,喬艾看了一眼露在外面的書脊,主要是關于魏晉南北朝曆史的,另外還有一本《魏晉南北朝詩精選》。
“人生不滿百,何不秉燭遊……”她淺淺吟誦着,手指劃過那本詩集光滑的封面,“媽媽,你還活着嗎?你在哪裡?”
“……那年清明節的時候,她從G市回到S市,陪你外公一起給你外婆掃了墓,第二天再返回G市去上班,當時她在G城的一家雜志社做編輯。”徐海濱的話斷斷續續地回響在她的腦海裡,“對,想找到你的時候我去法院查過當年的卷宗。……她是一個人返回G市的,時間上有點兒匆忙,我想是因為那時候你還太小,她不放心吧……事實上,甚至沒有人知道她是在哪裡失蹤的。她從桃樹街上離開的時候,你外公和我爺爺一起出去散步了,他們有早上晨練的習慣;S市的車站沒有她離開的記錄;當然,G市的車站也沒有她到達的記錄……”
“媽媽,”喬艾輕聲說,在書桌前的小轉椅上坐下來,“徐海濱說,是爸爸在G市報案的,但是,案件幾十年來沒有任何進展,因為,沒有一個人看到過你。爸爸在你被宣告死亡之後不久就再婚了。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希望你還活着,如果你還活着,這幾十年來你肯定會受很多苦……”
台燈的底座上放着一個很小的玻璃墨水瓶,喬艾随手拿起來看一下,也許是瓶蓋沒有擰緊的緣故,裡面的墨水已經幹涸了。她把墨水瓶小心地放回原位。
書桌一側的三個抽屜都沒有鎖,她輕輕拽了一下拉手,很意外地,抽屜順滑地開了半邊。
最上面的抽屜裡放着很多發夾之類的小飾物,堆放得有些雜亂無章,但仍能看出屬于不同的年代。她拿起一枝粉紅色的發夾,不由得想起自己寝室床下的那好多個紙闆箱。“媽媽,你好像有攢東西的習慣,我也是,小時候用過的東西大都好好地留着呢。”
抽屜的最裡面有一隻深藍色絨面盒子,喬艾小心地打開,裡面是一些耳環項鍊之類的首飾。“媽媽,你穿過耳洞啊。”她從盒子裡揀起一隻小小的耳釘,金屬部分早已失去了光澤,顯然不是金的,也應該是母親小時候的舊物。
中間那隻抽屜裡放着三本影集。“媽媽,要不是外公把這幢房子留給我,我都不記得你的樣子了。”她逐一翻看着母親從小到大的照片,“外婆、媽媽還有我,長得很像呀,”她低聲說,抽出其中的一張照片,“媽媽,我覺得你的這張照片最像我現在的樣子,這也是你上大學那時候照的吧?我拿走了,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