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晉王親子,李存勖明白他身份的特殊性。
既不能過分出色,也不能過于平庸。
在日複一日爾虞我詐的環境中,他喜歡上戲曲。
隻有戲曲才能令他安心,愉悅。
在他16歲那年,父親丢給他一個孩子,并取名李存禮。
他認識這個孩子,是父親的故人之子,前不久剛被滅門。
看着這個脆弱的襁褓嬰兒,他隻覺得頭疼。
他自幼在軍隊裡摸爬滾打,何曾有過照料孩子的經驗。
他隻能把孩子交給下邊人好生照顧。
可是漸漸的,他開始習慣身邊跟着一個小孩子,習慣教導他知識武藝,習慣唱戲時多一個坐在下面的聽者。
李存禮是個很獨立的孩子,除去嗷嗷待哺的嬰兒時期,他能自己吃飯、讀書、練武。
還能為李存勖盡雞鳴報曉之責。
他總讓阿禮多休息休息,但是他跟公雞一樣準時,從不懈怠。
李存勖感慨,真是沒見過這麼省心的孩子。
他居然有一種錯覺,養孩子原來這麼簡單。
後來看到其他家的小孩子,才發現,明明是李存禮不正常。
誰家四歲孩子天天端坐在案幾前面,腰背挺得老直,念着之乎者也。
不過好在阿禮隻是不愛說話。身體健康就好。
而且他心裡可不像他表面那樣恪守禮儀,瘋着呢。
阿禮八歲那年,來了個燕雲的小姑娘。
是燕雲的少将軍。
原本以為要和老大僵持好一陣,沒想到父王直接要他照顧小姑娘,讓他的一身籌謀無法施展。
第一次見到葉則清,他便覺得,這個小姑娘不簡單。
一雙眼睛隻是看着館裡的這些人,就能把情況摸個七七八八。
早慧,且堅韌,也和阿禮一樣,帶了點小小的叛逆。
相處時間越長,他越是這般覺得。
可是,才幾歲的孩子,本來應該在燕雲肆意而生,被寄予厚望衆星捧月般長大。
如今卻要過另一種人生。
一開始,他隻是想好好培養葉則清。
因為她代表的是燕雲,更是未來整個中原的的安危。無論她是怎樣一個人,他都會好好教導她。
可是後來,他是真心把她當妹妹。
他總想讓阿清更快樂些,更肆意些。
可他明白,阿清的身份注定了她長大後的與衆不同。
就算如此,他也希望,她不要這麼早就背負如此沉重的包袱和責任。
這些是大人的事,而她不過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他希望,她的童年可以過得更舒心些。
看着她逐漸放下戒備,不再故作老成,而是願意向他袒露自己的孩子氣,他發自内心的高興。
阿清的到來,使他的聽衆又多了一個,雖然每次都是他強拉着他們坐在下面聽。
除了日常督促他們練武讀書,他不想讓他們困在通文館小小的一方天地中,深陷勾心鬥角,于是帶他們去了潞州軍營。
潞州天高地闊,廣袤無垠,容納少年們不羁的夢想。
春日,萬物煥生,他帶着兩個孩子騎馬馳騁于山野之間。搭弓拉箭,箭镞呼嘯着劃破長空,在天地間镌刻下青春的飒爽飛揚。每次阿清獵到獵物都會揚起驕傲的小臉,眉眼閃爍着明亮熾熱的光。
夏日,潞州地暖,荷花早早開了。他坐在樹蔭下,看他們在池塘裡淌水嬉戲。他們采來蓮子,入口清甜又帶了點澀味。炎熱時便把瓜果冰在井裡,午後蟬鳴不斷,坐在廊下吃西瓜。
秋日,層林盡染,楓葉似火,他們走在鋪滿厚厚落葉的山林小徑中,枯葉發出沙沙輕響。有時阿清還會爬到樹上摘柿子,小六站在下面,仰着頭,張開雙手穩穩接住。
冬日,朔風凜冽,大雪紛飛。他們圍坐在爐火旁煮茶閑談,透過窗戶,看白雪皚皚,院裡時常會有三個雪人。有時會在爐子上烤些小食,他的生火技術已經練好了,再也不會灰塵四散。
日子匆匆而過,轉眼間七年過去。
阿禮和阿清長大了。
阿禮留在軍中輔佐他。
阿清即将啟程回燕雲。
這一天,他早有預料。
臨走前,他特地囑咐阿清一段話。
如果他以後出了意外,希望她理智處事,千萬不要因為他亂了分寸。
正因為阿清重情,他才不希望,她因為他的緣故,出了大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