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T恤、休閑褲,鋒利的眉峰神采飛揚,洗盡了往日埋藏在眉眼中的戾氣。若不是那輛炫酷的摩托車還倚在她身旁,勉強留下點罪證。顧棠晚都要重新回憶一遍那小狼崽子的光榮曆史了。
這個孩子似乎高了些,壯了些,白白淨淨的。都有些不像從那地方厮殺出來的惡狼了。
四目相對,奚昭野朝思暮想的老師彎了彎眼角,對她淺笑了一下,而後掠過眼神。
“奚昭野、陸以南。”紅唇微啟,她不疾不徐地喚着兩人的名字。
“到。”幾乎是下意識的行為,陸以南站直了身體,舉了下手。
奚昭野斜瞥了乖學生一眼,緊繃的身體莫名放松了下來,混沌的腦袋唯有一個念頭:她不能跟她一樣。
嘴巴微鼓,含住舌尖,她竟莫名吹了一聲口哨。
清脆的調子在三人耳裡響起,陸以南一愣,暗中用力扯了下她的衣袖,瘋狂給她使眼色:姐,你瘋了?老師最讨厭這種習性,當初你什麼下場你忘了啊。
顧棠晚眯了眯眼,又上前一步,離她更近了一些。比奚昭野還高幾厘米的身體遮擋住了灑在她身上的陽光,留下一片黝黑的陰影。
混沌的腦袋在瞧見她微蹙的眉和略冷的眼時猝然清醒,極重的壓迫感壓得腦袋慢慢垂了下去,額頭上細密的冷汗吹落,她全身上下隻有一個想法:她完了,四年來裝的學生形象徹底被她毀了。她完了!
焦急找補的陸以南和垂頭不語的奚昭野這一組合着實喚起了她的回憶,剛凝起的眉悄無聲息地散去了,顧棠晚微勾唇角,輕笑了一下,笑得比剛才更真了些。
瞥了眼揣揣不安的奚昭野,她尾音微揚,笑得訓斥了一聲:“這麼多年依舊沒個正形。看到老師還不叫嗎?”
奚昭野擡眸對上她那雙帶着淺淡笑意的眼眸,黝黑瞳眸的深處,不帶任何情愫。她張了張嘴,有些狼狽地低下頭喚了聲:
“老師。”
“嗯。”顧棠晚點了點頭,徑直掠過了她,來到校門前刷開了門,沖兩人招了招手。
“進來吧,外邊熱。去我辦公室聊。”
狼狽的情緒似乎隻在奚昭野的身上出現了一瞬,她雙手插着口袋,默不作聲地跟在顧棠晚的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下,瞬間将還待在原地的陸以南甩到了身後。
陸以南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兩人的背影,她總感覺這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古怪。
她們畢業後,顧老師就沒在她們面前擺過老師的架子了。比起嚴慈相濟讓人又愛又狠的老師,她現在更像是一個大姐姐。天南地北,上天下海,似乎沒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們在遇到難以抉擇的事時都喜歡找她聊聊天,她總會給出一些開導。
喚她晚姐或是親昵地喚她晚晚的學生不計其數,她似乎都沒有在意。這還是頭一回見她要求畢業的學生端正地喚她一聲老師。
走過林蔭道,穿過幾棟教學樓,上了台階,顧棠晚停在了一小間辦公室面前。
二十多平米的辦公室裡,隻擺了一張辦公桌。她招呼着兩人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自己坐在主座上,素手輕撚銀匙,取一小撮茶葉傾入白瓷蓋碗。
沸騰的蓋碗,氤氲的水霧,奚昭野竟莫名放松了下來,雙手環抱着腦袋,倚靠在沙發上,掃了幾眼辦公室的陳設,她吊兒郎當地問道:
“老師,你不當班主任了。”若是當了班主任,哪還這麼清閑,将辦公室設在教學樓外。
“當班主任事太多了,畢竟班上沒幾個省心的學生,整日鬧騰來鬧騰去的。帶完你們這一屆我便辭了。”顧棠晚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
奚昭野摸了摸鼻子,有一種她被内涵了的感覺。
她以前是有些不懂事,後來不是改了些嗎?
“你呢,決定來榕縣一中實習嗎?”顧棠晚将眼神放在陸以南身上,遞給了她一杯泡好的茶。
“嗯嗯,我已經向學校遞交了申請,過幾日便來學校實習。老師,我們都是數學專業的,你能不能帶帶我?求求。”陸以南雙手抱拳懇求地對她拜了拜,大眼睛眨巴着。
“好說,校長分配下來的時候我收了就是,到時候你可得幫我改作業。”顧棠晚執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袅袅升騰的水霧浸潤了臉頰,軟乎的絨毛隐約沾上水澤。她開玩笑地提了一嘴。
“老師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奚昭野歪頭望着兩人的閑談,眼瞳顫了顫抖。說不羨慕是假的,她填報志願的時候就想過要不然她報師範吧,考回來做她的同事,哪怕不能與她在一起,那也可以陪她一輩子。
但她不是做老師的料,她一直都知道。若是因為她的一點私心誤人子弟了,眼前這位老師不會放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