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金屬鼓點像重錘砸在耳膜上,碎銀般的光斑在舞池裡潑灑,撞得滿牆霓虹飛舞。
銀黑相間的摩托在夜色刻下轉瞬即逝的弧光,奚昭野将車往門口一停,輕車熟路地推開玻璃門進了酒吧。
站在酒吧門口迎賓的女子愣了愣,呆呆地盯着奚昭野的臉看。奚昭野挑了挑眉,湊到她面前打了一個響指。
“幾年不見就不認得我了?”
就見她一個激靈,慌忙大喊着:
“小野回來了!小野回來了!快去告訴刀姐。”
不出一會,蔣千刀便從後台走了出來,健碩的肌肉,猙獰的刀疤,她冷着張臉站在奚昭野面前。
打量了她一會,她重重拍了拍奚昭野的肩膀,拉着她坐在酒吧的吧台上,點了兩杯雞尾酒。
“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這不是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嘛。”奚昭野眨了眨眼,拿起酒杯和蔣千刀碰了一下,酒杯晃出圈圈白波,她重新放在了桌上。
“今日開車,便不喝了。下次陪刀姐喝個夠。”
蔣千刀聞言拿起酒杯一幹,濺出的液體順着脖子滑落,她拿起奚昭野的那杯,同樣一飲而盡。“痛快。”
随後她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裡,吞吐的煙圈下,她将另一根遞給了奚昭野。
奚昭野擺了擺手:“戒了,不抽了。”
“xx,真是你顧老師的乖學生。”蔣千刀低聲罵了幾句。随後又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白T恤、休閑褲,略長一些的褲腳被她一圈圈卷到了小腿上。覺察到她的目光,奚昭野眉峰揚起,肆意一笑,眉骨在明暗交接的燈光下刻出利落的影。
她突然笑了一下:“這樣挺好的。”
“高了,也壯了。是我們這難得出息的孩子。”
“這次準備待幾天?”長串煙灰懸在末端顫巍巍地晃。
“不走了,就在這了。”
蔣千刀聞言皺起了眉頭,臉上的刀疤随着肌肉抽搐:“不是讓你别回來嗎?這地方有什麼好的。”
“怎麼不好啊。”奚昭野勾起唇角,笑了。轉椅轉了一個方向,她面對着熱鬧的酒吧,舒展四肢倚靠在吧台的邊緣,晃悠着雙腿。
“這是我從小生活的地方,記錄了太多太多。有怨、有恨、也同樣有愛,甚至因為恨得刻骨,緻使愛純粹可貴。”
她是個俗人,奇怪的俗人,若她沒了這些,她永遠無法跨過那個泥潭。
自她考出去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是要回來的。
哪怕她知道,或許,她會踏進另一個更深不可測的泥潭,泥漿咕噜咕噜地漫過腰帶,漫過口鼻,可能連掙紮時濺起的氣泡,都在沒頂前碎成無聲的漣漪。
瞳孔像蒙了一層薄霧,睫毛在眼下投出顫抖的影,一落一睜,悄無聲息。
“不說我了,說說你們吧。”觸目而望,五顔六色的光束照得整個酒吧忽明忽暗,留着狼尾的調酒師、穿着亮片裙的舞者、抽煙喝酒的客人……
一切宛若從前,卻又格外不同。那些光着膀子兇神惡煞的男混混似乎消失了。地闆上随處可見的酒瓶子和煙頭少了許久,就連客人臉上尋刺激的光彩都少了,安逸地坐在座位上和同伴喝酒作樂。
“現在這酒吧搞得不錯啊。”舞台的歌唱到了高潮,奚昭野扯着嗓子道。
“我們這些人都老了,不想管道上的那些打打殺殺,那些人老是将道上那些事帶過來,隔三岔五便打架鬥毆。于是老娘借着你那顧老師的遺威,規定該酒吧隻允許女的入内。”
眼眸重新打量着酒吧的布置,奚昭野剛想調笑一下,她刀姐居然無師自通做了個全女酒吧,下次是不是還能開個拉吧。
就在靠窗的角落望見了那道身影。青絲披肩散落,單薄的襯衣,筆直的黑褲,她翹着二郎腿,黑色的高跟鞋一下下晃着。
閃耀的燈光映在她的半邊臉上,将平日強勢冷冽的眉目揉得模糊。她孤身一人坐在無人問津的角落,修長的手指轉悠酒杯,沾上濕漉漉的痕迹。她微張紅唇,一口口慢慢喝着。
奚昭野頓了頓,第一反應便是将椅子轉了回去,遮住自己的那張臉。雙手握着那個空了的酒杯,不斷摩挲。
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是有什麼煩心事嗎?印象中的她,無論何時何地皆銜着一抹疏離的淡笑,談笑風生間盡在她的掌握。
還從來沒見過她這樣,步入黑暗的眉宇似乎帶着一絲脆弱,與這熱鬧的一切格格不入。
是昨日她給了她困擾嗎?心尖像被浸在溫水裡的檸檬片,明明該是酸澀的,卻泛着燙人的顫。
不對,奚昭野幾乎立即否認了她這個猜想。
她在她心裡沒那麼重要,重要到孤身一人來此喝悶酒。身體顫了顫,她又将椅子轉了回去,正對着顧棠晚。靜靜望着她。
蔣千刀疑惑地望着臉色變個不停的奚昭野,順着她視線一看,自認為了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的這位老師來酒吧有一段日子了,頭幾回幾個月來一次,到後面可能一個月來個幾次,沒個定數的。不過,近些日子來得勤,一星期可能就來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