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爺爺遇見了為尋找傳統木雕藝術家而前往孟安的奶奶。
兩人順其自然地相識,相知,相戀。
雖然奶奶比爺爺小十幾歲,曾遭到娘家人的強烈反對,但他們用相愛打破世俗偏見,義無反顧地奔向了對方。
爺爺為了奶奶家紅木家具廠的發展,帶着十幾歲的逯非晚來到江城,隻有春節才會回孟安小住十天半月。
正因如此,逯春和深知自己有多幸運。
沒有血緣的牽絆,爺爺奶奶卻給了她和逯非晚超越血緣的愛。
在無私純粹的愛中長大,甚至讓她忽略了自己從小沒有父親這件事。
可如今,為她制造童話的人相繼離開,她忽然覺得,一切都像一場夢,一個如詩如畫童話般的美夢。
這個美夢馬上就要醒了,爺爺奶奶為她書寫的童話就此結局了。
逯春和抱着奶奶的骨灰盒,和逯非晚、徐歲安一起回到江城遠郊的家裡。
進門換鞋時,她的低馬尾散落下來,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頭發已經染成了黑色。
一些徐歲安為她染發的零碎畫面,逐漸在腦海中拼湊成完整的場景。
原來這些天,他一直陪在自己身邊,跑前跑後處理各種瑣碎事項,幾乎寸步不離。
她扭頭看向一臉疲憊的徐歲安,重逢短短數日,已恍如隔世。
幾天前,她和他在民政局裡辦理結婚手續,差一點就領了證。
現在,沒有那一紙約束她也能确定,徐歲安不會再離開她了。
逯非晚簡單煮了三碗湯面,三人沉默地坐在餐桌邊吃起來。
坐在逯春和對面的逯非晚突然開口打破沉默:“春和,你跟公司請了五天假對嗎?”
她目光呆滞,筷子挑着面,上面的面條緩慢滑落回碗裡,沒有回答。
她旁邊的徐歲安咽下嘴裡的面,說:“逯姨,她請了五天假沒錯。”
“哦。”逯非晚不自在地低下頭吃了口面,嚼完後盯着大理石桌面說:“明天就是小年了,要不直接把假請到年後吧,我們早點送爺爺奶奶回孟安。”
徐歲安在桌子下面碰了碰逯春和的腿,她連忙收攏神思,啞聲說:“好,我跟公司說一下。”
先前爺爺去世,逯非晚按照老人生前留下的遺囑,将骨灰和靈位供奉在廟裡。
等到奶奶百年之後,再讓他和奶奶回江城老家合葬入土。
但奶奶之前告訴過逯非晚,希望自己百年後能和爺爺合葬于孟安。
生前,爺爺為奶奶背井離鄉,死後,她想陪他魂歸故裡。
每每想到爺爺奶奶的愛情故事,逯春和心裡總會泛起陣陣漣漪。
他們的愛無關世俗欲望,隻想竭盡所有為對方多做一點。
那是她向往的樣子。
徐歲安想了想,說:“回去的話,坐公共交通可能不太方便,你們看要不要我一起開車回去?”
逯春和放下筷子,扭臉看他:“你學校還有工作室的事情,都結束了嗎?”
逯非晚借着吃面,擡起眼皮悄悄觀察兩人。
徐歲安沉聲說:“差不多結束了,學校這兩天就放假了,至于工作室的事情,我帶着筆記本随時都能處理。”
逯春和垂眸,認真考慮起來。
到時候,逯非晚要看顧骨灰盒,她自己有駕照沒駕齡,不适合開高速。
這麼算來,隻有徐歲安一個司機。
但江城距孟安将近兩千公裡,真要開車回去,一個人開萬萬不行。
最起碼得再找個人,還得是不忌諱這件事的人。
這讓逯春和犯起難來,皺眉道:“我們三個人回去,隻有你一個人開是不行的,必須再找個人。”
逯非晚放下筷子,提議:“要不,從你奶奶家的親戚裡找一個表兄來?”
“奶奶家的親戚平時都不怎麼來往,再說還是要把奶奶送去孟安下葬,估計不會有人願意。”
逯非晚眸子骨碌一轉:“讓小謙去怎麼樣?”
“顧承謙?”逯春和瞪大了還有些腫的眼睛,“媽,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你幹嘛那麼驚訝?”逯非晚抽張紙擦擦嘴,“我問過小謙了,他說他跟學校請了長假,過完年才回加拿大。”
逯春和癟了下嘴,斜眼看旁邊的徐歲安,想看他什麼反應,但沒看到。
逯非晚拿紙擦着碗周圍的桌面,補充:“再說了,他車開得好,又是你最好的朋友,不會忌諱的。”
這麼說,顧承謙确實很合适。
但讓他和徐歲安輪流開車,一開就是兩千公裡,路上的氛圍實難想象。
見逯春和糾結,徐歲安插空說:“那就請這位朋友來幫忙吧,剛好我們都見過。”
他這個“請”字用得……
将顧承謙徹徹底底區分成了外人。
“好吧,我也想不到還能找誰幫這個忙了。”
逯春和思來想去,沒想到更合适的人選,隻好同意下來并聯系了顧承謙。
不出她所料,對方一口答應下來。
但從他答應下來開始,她心裡的石頭就搬了起來。
農曆臘月二十三,母女倆上山,去廟裡取回爺爺的骨灰盒。
臘月二十四,她們收拾妥當,準備回孟安。
這天清早,兩個精心打扮又不失莊重的男人,各自扶着行李箱一起出現在家門口。
天色不好,逯春和隔着鐵栅欄看過去,畫風極其詭異。
她一步一步向他們走去,心裡的石頭越懸越高,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砸下來,又會砸出個什麼場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