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臘月二十五,上午十點半。
在高速路上飛馳的黑色商務車内,徐歲安手握方向盤,旁邊坐着逯春和,後排傳來陣陣鼾聲。
突然,蓋着羽絨服的顧承謙翻了個身,嘴裡咕哝:“快了,快到了,我開車很快的。”
徐歲安沒忍住嗤笑一聲。
逯春和睨他一眼:“你昨晚,是故意讓他去墓園的吧?”
徐歲安笑答:“也不算,我回酒店的時候剛好碰見他了,他自己要去的。”
逯春和哼笑,回頭打量顧承謙:“我也熬了大半夜,喝了感冒藥,怎麼沒像他這麼困?這家夥都快睡兩個小時了。”
“對了,”徐歲安提議,“要不然你和逯姨換一下,也去後面補補覺。”
“算了,我媽一坐長途車就犯困,她坐副駕别把你也帶困了。”
最後排的逯非晚立馬伸長脖子:“嘿,你老媽也是很有責任心的好不好?”
逯春和賠笑:“好好好,我說得不對,您是最有責任心的。”
顧承謙聽見聲音抻了下腰,閉着眼睛問:“到哪了?”
逯春和扒着座椅靠背,歪頭看他,滿臉興味:“還遠着呢,你接着睡吧。”
顧承謙吸吸鼻子:“要不要換我開?”
“行,夢裡夢外都惦記着呢。”逯春和打趣他,“你放心睡吧,他一個人開就行。”
顧承謙打了個哈欠:“好吧,這藥勁兒太大了,我怎麼都睡不醒。”
“那快睡吧,睡吧睡吧。”
逯春和扭回去坐好,目視前方小聲說:“嚴重懷疑你是故意的。”
徐歲安瞥眼後視鏡中四仰八叉的顧承謙,說:“人家要表現,我總不能攔着吧。”
逯春和看眼他,沒再說話。
徐歲安這副松弛言笑的模樣,她還是第一次見。
她一直以為他是個一本正經的,這麼看,他變化确實不小。
黑色商務車從第三個服務區離開後,踏上了回孟安的最後一段路程。
下午五點,車子駛出高速收費站,轉而上了通往老城區的高架橋。
路邊巨大的藍色路牌和亮着燈的建築應接不暇,一些舊時的記憶逐漸浮現在逯春和腦海。
“這是去老院的方向。”
她詫異看向徐歲安,等他給一個答案。
“沒錯,是去老院的方向。”他微微揚着嘴角,笑意溫暖,“沒想到,你還記得回老院的路。”
他們剛剛下的高速口離機場很近,之前每年過年坐飛機回來,也要坐車走這個方向回老院。
從路牌到旁邊的标志性建築物,逯春和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老院現在已經是别人的了,好像沒什麼必要回去了。”
她的興頭像坐跳樓機似的,從最高點一下跌到了底。
徐歲安神秘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顧承謙猛然坐起來,對着窗外張望:“春和,到了怎麼不叫我啊?”
“忘了。”
她剛回完話,最後排傳來抽泣聲。
扭頭看去,逯非晚望着車窗外哭了。
她知道媽媽在哭什麼。
幾年沒回孟安,今天一家人終于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可給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人已經化成了一抔土。
逯非晚要在這裡,完成和爺爺奶奶最後的告别。
不知不覺,逯春和掉落的眼淚将腿上的羽絨服打濕了一片,車子在胡同口慢慢停了下來。
“媽,我們先帶爺爺奶奶回家。”
說到最後的“回家”兩字,逯春和失了聲,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她穿上羽絨服開門下車,零下十幾度的寒風打在她淚水淌過的臉上,像剝皮一樣生疼。
她和逯非晚一人抱着一個骨灰盒,并排往胡同裡走。
當她擡眼看向老院時,發現門口有道身影。
又往前走了幾步,那人突然點燃鞭炮,捂着耳朵朝她們跑來。
在忽閃忽閃的火光中,逯春和沒看清那人的臉,但憑感覺認出來了,是沈可。
“老逯!春和!”
沈可依然留着滿頭小卷,聲音熱情洋溢。
“沈可?!”逯非晚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回來啦?!”
“回來了回來了。走!先讓爺爺奶奶進家。”
沈可雖然笑着,但是逯春和瞧見了,她轉身時抹了抹淚。
進了家門,安置好兩個骨灰盒,五個人一起吃了頓堪比年夜飯的晚餐。
吃完收拾好後,坐到紅木沙發上聊天。
逯春和掃視一圈,電視櫃上放着大塊頭的老式電視機,牆上的字畫依然沒落灰,紅木茶幾上咕嘟咕嘟燒着茶水。
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沈可臉上:“沈姨,這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