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無意識摩挲着瓷盆邊緣,釉面冰涼的觸感突然刺痛掌心。他想起夏之煥将綠植放在他桌上時,發梢沾着晨露的模樣,眼睛彎成兩汪盛着星光的月牙:"聽說你們理科生總養不活植物,這盆最皮實,澆點水就能活。"
記憶裡的笑聲混着窗外車流的嗡鳴,在寂靜的辦公室裡蕩出回音。她掉眼淚的樣子突然闖入腦海——那次項目受挫,她躲在消防通道抹眼淚,睫毛上的水珠卻在瞥見他時瞬間凝成倔強的弧度。那些鮮活的情緒起伏,如同春日驟雨,而他的世界永遠是精準的晴雨表,連心跳都遵循着穩定的節拍。
喉結滾動間,胸腔某處傳來鈍痛,像是冰封多年的凍土裂開細縫。他下意識按緊胸口,金屬袖扣硌得生疼。
夜風裹挾着細雨拍打玻璃,蘭花的枯葉輕輕搖晃。許澤言别開視線,重新翻開文件,鋼筆尖在紙面劃出淩厲的直線。那些關于溫度、濕度、能量波動的精确數據,終将代替此刻莫名的悸動。他知道,自己的世界不需要突如其來的風雨,就像這座城市永遠亮着不會熄滅的霓虹。夏之煥,總歸和自己世界不一樣,他們是不一樣的。既然不是同一類人,在這個由數據與規則構築的世界裡,異類從來都是需要被校準的誤差,需要被修正的偏離。
許澤言指尖劃過照片邊緣,紙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中央空調的嗡鳴裡,他想起今早電梯間偶遇時,夏之煥抱着文件從身側經過,香水尾調帶着甜甜的柑橘香味。
"已經安排她進設計部了。"他合上檔案,金屬扣發出清脆的咔嗒聲,"下周新産品發布會需要技術支持,正好讓她負責現場協調。"可是如果她已經面臨崩潰的這種局面,沒有許澤言,她一定是無法安全度過這次危機了——許澤言太清楚夏夏的能量,她沒有精力再抵抗。
"你不問問原因?"副隊長突然開口,目光銳利如鷹,"換作旁人,早該追問監測原理或是執法權限。"
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暈開斑斓的光,許澤言整理着袖口的褶皺,每個動作都精準如機械齒輪:"我的職責是配合調查。"他頓了頓,擡眼望向暮色漸濃的天際,"不過作為合作前提,希望警方能确保我們公司員工的安全。"
隊長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杯沿:"聽說夏之煥向你提交過七次項目的設計報告?"
"十二次。"許澤言糾正道,喉結輕動,他翻開日程本,鋼筆尖懸在空白處,"明天十點我會安排面談,和她談一下轉正的事項,到時候會把她具體的信息,最近近況,能量監測數值都彙報給隊長。"
副隊長輕笑出聲:"許總做事果然滴水不漏。"話音未落,許澤言的手機再次震動,夏之煥發來新消息:沒事了,我已經回家了。
許澤言的指節懸在冷光屏上方,指尖凝着未觸即散的溫度。跳動的光标如同困在琥珀裡的蝶翅,每一次明滅都在倒計時中震顫。當鎖屏鍵被按下的刹那,屏幕映出他棱角分明的側影,像是給這場無聲對峙畫上句點。
她從以前就總是一個人面對這些嗎——
會議室的頂燈傾瀉而下,将大理石桌面鍍成冰面。冷白的光暈切割着空間,懸浮的塵埃在光束裡起舞,編織出一道透明的牢籠。許澤言望着自己在光影交界處的倒影,忽然想起古籍裡關于「靈記史」的記載——那些妄圖隐匿身形的靈,終究會在鏡面中顯出原形。
夏之煥,這個名字在他腦海中泛起漣漪。她發間的銀蝶、柑橘的尾調,此刻都化作捕蝶網前翩跹的幻影。那些被能量絲線纏繞的秘密,那些在監測器下消散的蹤迹,終将在精心布置的陷阱裡無所遁形。就像誤入蛛網的蝴蝶,再絢爛的翅紋也逃不過命運的絲線,終将在掙紮中抖落磷粉,歸于寂靜。
許澤言起身時,鋼筆在日程本上劃出細長的墨痕,如同即将閉合的捕獸夾。窗外的霓虹穿透玻璃,将他的輪廓切割成冷硬的幾何圖形,而某個未知的角落,屬于靈能者的最後一曲蝶舞,正悄然奏響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