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将近午時,太陽半吊子挂在半山腰上。
蘇青梨頂着一頭亂蓬蓬的發型從床上彈起來。
她瞪着屋頂那個能塞進三頭牛的破洞,昨夜記憶像海水般湧來!
“喵嗷!”被壓扁尾巴的小狸貓炸毛跳開,蘇青梨愣了一愣,突然發出開水爐滾開般的尖叫!
“啊!!”
她同手同腳滾下床榻,抱着貓崽子就往竹林深處竄,連鞋都跑飛一隻。
許久之後,她癱坐在一顆歪脖子松樹下,把貓爪按在滾燙的臉頰降溫:“學藝不成就撩漢,這要是被阿姐知道...”
忽然松樹上簌簌落下針葉,林霧深處傳來腳步聲。
她快速将貓團進懷裡蹲下。
“聞到沒有,人血的味道!”
樹杈子中間突然吊下來個生着犄角的腦袋,旁邊還有個裹着獸皮的小妖怪,正咕蛹着從爛葉子堆裡鑽出來,跟條拱白菜的野豬似的。
蘇青梨屏住呼吸,将臉埋進貓兒蓬松的絨毛裡。
她記得以前在《萬妖圖鑒》中看過,半人半獸的妖怪都是修行劃水的學渣,腦子像漿糊,聽見響動就上頭,智商還不如村口追尾巴的傻狗。
果然那對憨貨才轉了兩圈,便對着樹影裡驚起的兔子窮追不舍...
片刻後,林間又重歸寂靜。
她起身拍落衣裙上沾着的枯葉,突然天降一張鹹魚味的超大号麻布!直接把她整個人套了進去。
來不及躲閃,隻見麻袋一收,兩眼一黑,她完完整整地被包裹住。
慌亂中小貓用爪子給麻袋開了個小小的逃生口,光速跑路前還對她喵了一聲,而她轉眼就被怪物甩上肩膀疾奔,颠得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任憑她叫喊,毫不回應,隻聽得見一路上怪物咦咦哇哇的怪笑聲。
“哐當!”
一記臉刹着陸,蘇青梨捂着火辣辣的左臉,血紅的劃痕挂在顴骨上。
還沒來得及站起來,麻袋便打開了。
忽然投進來的陽光讓她睜不開眼,猛地眨了幾下眼睛,才隐約看清周圍的環境,當然,還有那兩隻面目猙獰的怪物,長得跟車禍現場似的,一個牛頭成精,一個馬臉拖地。
“你們為何抓我?”蘇青梨也不作掙紮,順勢坐在地上,撣了撣裙擺上的灰。
兩小妖見她一副冷然淡定的模樣,也是出其意料。
“倒是個不怕死的。”左邊那個頂着正太音的矮冬瓜還帶着童腔。
嗚... ...
遠處突然響起号角聲,嗚嗚地有如婦人的哀嚎一般。
小妖們頓時慌作一團,你推我擠往門外沖。
房門下了鎖,破木門縫裡透進幾條稀稀拉拉的陽光,她起身眯着眼望出去,原已是晌午了。
黑壓壓的宮殿内,那頭頂着牛角的小妖正躲在柱後偷啃果子。
烏泱泱一群人站着,忽見黑色甲衣掠過,小妖慌忙将果核塞進身旁魔将的手裡,蹦跳着混入朝列。
“恭迎魔尊!”
“今日有何事禀報?”魔尊支着下颌癱坐在高座上。
“啟禀尊上!”左陌然剛舉起玉笏準備發言,突然"咻"一聲,小妖袖中突然竄出一條騰蛇,正巧落在他的朝笏上吐着毒霧,他不耐煩白了一眼,揮袖驅散毒霧,緩緩說道:
“近日有小衆妖物,遊蕩在魔族與凡間臨界,臣請意,是否要強行遣散?”
魔尊屈指輕彈,手中化出一條長鞭,纏住那牛角小妖的腳踝:“玄影!你再鬧,本尊就把你塞回三千年前那顆魔蛋裡回爐重造!”
玄影就勢滾到王階下,掏出個雕着鬼面的陀螺:“尊上您瞧,這是用北冥老兒的發絮煉的法器...” 話音未落,陀螺突然噴出漫天水霧。
“把你的臭蛇和這...這噴水器給我收了!”魔尊怒道,“什麼亂七八糟的...”無奈下又平靜下來,“說正事。”
“聽聞天族太子也在附近除妖,把那最難纏的貓妖收拾了,其它小妖根本興不起什麼風浪,臣以為不必太過緊張,多派幾隊人盯着就好。”一老臣徐徐道來。
衆人紛紛點頭,左陌然自是落了下風,便急眼起來:
“自是不怕他們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這些小妖終日在凡間邊界轉悠,萬一趁亂逃到凡間作亂,平白傷及無辜,不如早早遣散,斷絕隐患才好。”
“沒由頭就趕人?豈不是平白落人口實!自天魔兩族大戰之後,大夥兒都捧着天族說好話,這時候要再掄拳頭趕人,尊上威信何立?”
烏泱泱的人群裡傳來幾聲咳嗽聲,現下無人敢接話。
魔尊輕輕擡起眼睑:“不如把你頭砍了,挂在城門,以示威嚴,如何?”
“尊上息怒!!”衆人紛紛跪下。
“臣,臣失言,請尊上處罰!”
魔尊不過一句玩笑話,群臣卻不敢接下,他一臉冷然,看不出喜怒:“都起來吧!這種小事,也值得本座來朝會一番?實在無聊,退下吧。”
玄影快速吐掉嘴裡的果核:“禀尊上,臣還有一事!”
“你?你能有何事?”
“臣今日在外,抓到一外界小妖,特意帶來給魔尊瞧瞧。”
“無聊至極,本尊懶得與你廢話,自行去刑場領罰...”說罷便起身要離開。
“尊上且看,是條北冥家的小蛇妖!”隻見他兩指一揮,蘇青梨瞬間被帶到宮殿内,又一個站不穩,她重重摔在地上。
魔尊定睛一看,突然恍惚,她倒是有幾分...昔日師妹的模樣。
他不覺往前走了一小步,又回過神來,坐在王座上。
蘇青梨仰頭望着高座上的人...這就是阿姐常說的兇煞魔尊?
左陌然突然嗤笑:“少将莫不是搶了北冥的童養媳?”
“不錯,有眼光!這人是在無妄崖上發現的,身上還帶着未消盡的契約詛咒,我瞧着,這該不會是北冥家跑丢的小媳婦兒吧?”
“玄影少将真是越發長本事了,竟敢将北冥的人掠來。”左陌然聽到眼前是北冥的人,自是來了興趣,側身低頭瞅了瞅。
玄影倒是不慌不張,慢慢道來:“她身上半點仙氣沒有,本體倒是跟條蛇似的,我看無妄崖的青草香都将她腌入味了,八成是人族獻媚送去的寵物小蛇。”
“北冥的人我們自是惹不起,少将你怎會...”
“哼!北冥自持清高,上回天魔大戰後魔尊重傷,咱們跪着求那老東西都不來治,現在綁了這小娘子,看他還裝不裝死!”玄影咬着牙狠狠說來。
“北冥避世已有數萬年,請不來也是意料之中,此番行為過分了。”
“他北冥說什麼三界中立,轉頭就去了天族救治天君天後,偏偏不來我們魔界,實在可恨,今兒非得逼他露個臉!”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着,卻沒個定數,蘇青梨揉着擦傷的手腕跌坐在地,隐約有一束炙熱的目光投來,她擡眼望去,正好看見魔尊倉促轉過去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