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謝朗和小苗便背着背簍上山，謝朗的父母都有過逃荒的經曆，人到中年，親人零零散散，更沒有祖墳，他們去世之後，是小苗的父母幫忙收斂，墳地的位置也是選在村裡祖墳的一旁。後來師父去世，他便把他的衣冠冢也放在爹娘的旁邊，讓他們有個照應。

這一趟山路有些難走，兩人走的很慢，一路上，謝朗都在跟小苗說他父母的事，十幾年了，這些故事就如同冰封在謝朗的心中，如今才如春潮一般傾瀉而出。

小苗聽着，心裡十分的驚奇，她以前從未聽說過，有哪對夫妻的感情像謝朗所說的這般好。

“我娘親是屠夫，平日裡誰也不敢惹她，但背後說小話的人不少，我爹知道之後，就寫了許多大字報，當天夜裡把那些人的家門上都貼滿了。第二天那些人來找，我娘就拿着刀站在我爹身後，那些人不敢打，便破口大罵，我爹一個人罵他們一群，完全不輸。他們倆隻要待在一起，眼裡就再沒有别人。現在他們也是生生死死都在一起了。”

小苗看到謝朗眼神裡的哀傷，她緊握住謝朗的手，對他安慰的笑。他們都不說不吉利的話，也不做承諾，因為父母的死亡，他們對前路的無常有着更深刻的體會，所以更珍惜，也更釋然。隻要此刻，你眼中是我，我眼中是你。

謝朗回握住她，兩人都不說話，卻感覺到流動的空氣輕快而甜美，他們感覺到彼此的心貼的很近，仿佛再沒有什麼可以把他們分開。

走了半晌，穿過一片密林，便看見一塊空地，有三座小墳坐落在中心，小苗看見三座墓碑，都是青石為底，上有雕花和俊秀的刻字，跟這偏僻的地方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小苗把母親的牌位恭恭敬敬的擺在一旁，謝朗拿出祭品，一份一份的放好，火折子一吹，紙錢點燃的瞬間，黑色的灰燼便跳舞一般升騰，兩個人都有些鼻酸，他們跪下來，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兩個人沉默的跪着，謝朗用木棍撥弄着紙堆，火燃燒的很快，點點火焰飛起似散亂的星子，山林寂靜隻有噼啪的火焰聲。

紙快燒盡了，謝朗拍拍身上的紙灰，牽着小苗站起來，道：“娘，娘，爹，師父，我和小苗後天就要成親了，你們在天上要是能看見，就保佑我們順順利利的。”

“娘親，娘，爹，師父，以後我們每年都來看你們，我們會好好過日子的，你們放心。”

兩人相視一笑，把敬的茶水酒水撒在火堆上，又用土把火堆埋住，兩人才回家去。

到了家，兩個人臉上都有笑意，敬告過父母，他們心裡也踏實了，接下來便是布置新房。喜被和嫁衣都是現成的，但都要小苗在上面繡上兩筆，再曬上一曬，才能脫新，用起來舒服。小苗在屋裡縫被面，謝朗就在外面往樹上貼紅紙。

其實他也不懂該如何布置，隻是憑記憶來做。貼完了紅紙，小苗也從屋裡出來了，她接過謝朗手裡的漿糊，道：“都貼完啦。”

“嗯，外面都貼完了，我圍着屋子貼了一圈，樹上和石頭上都貼了。”

“好，那喜字就貼在大門上和窗戶上吧，還有屋裡的櫃子，廚房，竹屋，地窖，都要貼。”

謝朗笑道：“好，我馬上就去貼。”

小苗擦擦謝朗頭上的汗珠，道：“急什麼呀，吃完飯再弄，我去做飯，今天中午吃炒面吧，昨天買的豆芽剛好吃。”

“行，我去劈柴。”

兩個人各自做着事，嘴裡不停，商量着新房的布置和婚儀的事。他們兩個人都無父無母，對于世間的很多規則的認識還停留在小時候的記憶，所以他們很懵懂，連紅紙貼在哪裡也要細細思索，但他們同樣不受約束，不怕自己的喜歡觸碰到了規則的底線。在這山林裡，這方小院中，他們盡情的創造着屬于自己的世界，隻有對方認同，也隻需要對方認同的世界。

轉眼便到了成親的那天，一大早，謝朗起來做手擀面，他要做一整碗一根面條的長面，這是他跟小苗商量的，吃了這面，他們的感情也能長長久久。小苗沒讓謝朗叫便起來了，她梳洗打扮了一番，大紅的嫁衣擺在床邊，她要晚飯之後才換上，不然穿一整天太累了，她摸着上面的粉色繡線，是她自己又在上面繡了她喜歡的并蒂蓮，謝朗的那件也繡了一朵，跟她這個湊成一對。

小苗拍拍自己的臉，還是不敢相信就要和謝朗成親了，這幾天就像踩在雲彩上走一樣，飄飄欲醉。門外廚房的乒乓聲傳進來，讓小苗回到現實，她露出笑容，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出門。

謝朗的手擀面剛下出來，碗裡的面條盤如螺旋，小苗笑道：“這根有多長呀。”

“不算長，我按這按着案闆擀的，大概三個案闆這麼長。”

小苗捧起那碗面，道：“那我們一會吃的時候也不能咬斷啊，要一口氣吃掉。”

謝朗笑着端起另一碗，道：“好，誰咬斷就罰他再吃一碗。”

小苗笑了，跟謝朗做個鬼臉，兩人端着碗到院子的桌子上裡吃，桌子上已經放好了謝朗做的各色菜碼，有青椒炒肉，炒雞蛋和木耳菜。

兩個人坐定，對視一眼，謝朗倒計時：三，二，一。兩個人同時開始大口吃面，謝朗看着小苗，怕她噎着，故意吃的很慢，一時間，滿院子都是兩人吸溜面條的聲音。

“吃完啦，沒有斷！”小苗先吃完，她把碗一放，高興的跟謝朗展示。

謝朗也隻剩下最後一口了，他加快速度吃掉，道：“我也是，我們兩個都沒斷。”

兩個人對視着傻笑，桌上的菜還一點沒動，謝朗拿出昨天剩的餅子，兩個人夾菜吃，小苗吃了半個就吃不下了，謝朗吃了兩個，把菜和餅都吃光了。

吃過飯，兩個人就開始為婚宴忙活，因為隻有兩個人，便把一桌菜分成中午和晚上吃，小苗種的番柿已經結了果，小苗嘗過，是很酸的味道，她今天要嘗試着把它跟雞蛋一起炒，做一小盤，看着顔色也喜慶。

謝朗專門去捕了魚和蝦，要做小苗喜歡吃的糖醋魚和絲瓜蝦米湯。中午是小苗掌勺，謝朗捕魚回來便幫着小苗備菜，兩人說說笑笑的忙活着，趕着中午飯點，做出了一桌菜。

小苗這一桌有紅有綠，看着就十分有食欲，謝朗和小苗坐下，端起桌上的杯子，裡面是謝朗做的蜜桃渴水，是他根據鎮上的渴水鋪子自己研究的，味道跟店裡很像。

“這是今日我們的第一次婚宴，為這一桌菜幹杯，為我們成親的喜事幹杯。”

小苗笑道：“也為我們以後的生活幹杯，祝我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