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氣,嘴角抽搐,忍着怒意,擡頭,就看見那個在她暈過去前還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發抖的小孩,現在正站靠在牆邊,斂了殺氣,背着窗外竹林的月光居高臨下垂眸睨她,手裡把玩那把卷刃斷裂的兵器,似在把她當成案闆上的魚肉任他刀俎,這模樣根本不像個孩子,倒似殺神一般。
但扶傾還是察覺了他脈裡不穩的氣息。他早已元氣大傷,身體還要很久才能恢複,現在不過是強弩之末,但他強撐着也要在她面前占上風不肯居于人下,看樣子這小孩自尊心還挺強的,傲得很。
“小郎君,醒了?”
扶傾朝他挑眉,又晃了晃手腕上的繩結,“這是何意?”
而他隻是低頭看着扶傾,“為什麼救我?”
“你既也知道我救了你……”她又随意地晃了晃,懶得掙紮,繼續往躺椅上一靠,笑眯眯地與他調笑,“這麼恩将仇報的倒是少見。”
他不語,還是看着她,像是得不到答案就不會放棄。
扶傾見他如此執着,啧了一聲,有些煩了,“想救就救了,哪有這麼多為什麼。難道真讓你死那兒麼。”
“跟你有關系嗎。”他的聲音冷冽如冰川不化的積雪。
扶傾歎氣搖頭,“脾氣真大,你們李家的孩子都這麼不怕死麼?”
哪吒瞳孔驟縮,猛地一刀橫在她脖頸前,再往前一寸,就能刺穿她的咽喉,
“你怎麼知道?!”
“你的刀。”扶傾不躲不避,隻是漫不經心地瞧着近在咫尺的刀面,“除了北境鎮妖的李家,沒人敢用這業火紅蓮做家紋。”
她雖避世,但這世間鼎鼎有名的李家,她還是略有耳聞。
扶傾隻微微一笑,“小郎君,你家長輩沒教過你,逃命時要把信物藏起來嗎?”
哪吒氣急,直直地瞪她,想要發現她的破綻,可他隻來得及看見少女右眼角下那顆淚痣,在蒼白的皮膚上像一滴将落未落的墨,便因失血過多一陣眩暈。
“你…到底……”視線開始模糊,哪吒強撐着不肯倒下。
“傷成這樣還逞強?”扶傾也懶得和一個小孩計較,抖了抖手腕,繩子斷裂落下,她揉着腕子上的紅痕,輕輕一拍斷劍,劍便被震開,連帶着他一起往後退了幾步倒在榻上。
她起身走近,“躺着吧,别逞強了。你傷還沒好全,用力會崩開的。”
“滾開!”哪吒本能地揮動斷劍,手卻在發抖,“我不需要妖怪可憐!”
他看得出來——這少女周身萦繞的妖氣雖然極淡,但這壓迫感,比他見過的任何大妖都要危險。
“要殺就殺。”哪吒的氣息已然不穩,卻還是驕傲地昂起頭,露出脖頸,一幅甯折不屈的氣勢,“休想折辱我。”
扶傾聞言噗嗤一笑,“我若要殺你,還會任你活到現在?”說着雙臂在他兩側一撐,将這小崽子困在身前,雙眼含笑,“餓了吧,想喝粥嗎?要不要再睡一會?”
“别碰我!”哪吒突然暴起,斷劍直刺扶傾心口。
劍尖在距她三寸處戛然而止。
不是扶傾躲開了,而是哪吒的手腕被她輕輕敲了一下,那看似随意的動作卻讓他整條手臂瞬間麻痹,斷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哪吒呼吸一滞,畫面仿佛被暫停。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能做的隻是閉上眼睛,死死咬牙,等待死亡的到來。
可是過了許久,他感受到的隻有溫熱的呼吸和撲面而來的淡淡藥香。
扶傾伸手撫上他的額頭,“發燒了。”
哪吒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世界天旋地轉,徹骨的冷。最後的意識裡,他感覺有人将他輕輕摟住,蓋上被子,那縷草藥香萦繞在鼻尖,混着一句飄忽的歎息:
“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