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主?”齊壽神色莫名,“神女莫不是說自己。”
他覺得有幾分好笑,在袁府的時候,他名不見經傳,拿個客卿的名頭得過且過,誰料袁家一朝落敗,自己竟然還會被挖走。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裡馬,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①年長是千裡馬,而我就是那不常有的伯樂。”
漸漸高升的太陽光芒刺眼泛熱,還未到中午,并不炙熱,更多是溫暖。
大開的窗戶領着陽光進入屋内,尋到了它們的偏愛。
貌美似天上仙的女人,眸若秋水、眉若遠山,與柔和的光融為一體,她坐在那,就像是被人供養着的神明,亂世于她,無足輕重。
一個女人,如果有過于出衆的美貌,于大家而言,這就是她的最大利器。
可這是亂世,光是美貌要想一統天下,何其可笑,難不成一雙朱唇萬人嘗,睡出個大半江山。
齊壽是個渾人,三教九流裡長大,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他人,是他的習慣,權衡利弊做決定,是他的處事風格。
什麼忠孝禮義,關他屁事。
他并沒有被捆住,用顫抖的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濕潤了口唇。
“神女可知,我為何一直寂寂無名?”齊壽問。
“利益先行、明哲保身,手段陰暗、難以服衆。”白錦回答。
系統那給的資料,齊壽是孤兒。
幼時乞讨為生,霸淩與饑餓伴随了他的整個成長,長大後去做力工,得了管事親眼學了不少東西,又去貴族家做了長工,被污蔑偷盜趕了出來。
冬日嚴寒,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随意地被丢在雪地裡,衣裳單薄,全靠最後一口氣活下來。
有幾個小乞丐發現了他,帶他回去,喂他乞讨來馊了的食物。
人命賤的時候,什麼都得抗,所以這般也沒奪了他的命。
後來他又去找了活幹,事多錢少還總被克扣,經常到手什麼都沒有,唯一的好處是管飯,量還大。
他看重這點,把飯吃一半,留一半給那幾個小乞丐,都吃不飽,但都能活下來。
幹活的地方換了管事,不克扣錢,他甚至還能攢下來。
那年的齊壽才十九歲。
管事的兒子死了,那兒子好讀書,留下了一些書,雖然都是殘缺的手抄本,但也極為珍貴,這年頭書本精貴,等級分明,若非管事受器重,他兒子也看不到這些。
算是遺物,管事舍不得賣,丢了又可惜,看見又心痛,齊壽便問可不可以給他,管事很意外他識字,也将書本給了他,閑暇時還教他些本事。
就這樣過了一年,他到了二十弱冠。
小乞丐們想為他準備加冠禮,将乞讨攢下來的錢去店裡買支筆,那天店裡來了位少爺,嫌棄他們肮髒,讓下人把他們打死了。
那家店主是個有良心的,他阻止不了,看着那每日都在店門口乞讨的小乞丐死了,還是沒忍住掉下眼淚。
他知道小乞丐們和齊壽是一起的,把小乞丐們的屍體給齊壽送去,給了筆錢簡單下葬,又把他們想買的那支筆給了齊壽。
“他們說你今日加冠,要來給你買禮物,應該攢了很久的錢,才來買了這支筆。你别怪我沒幫他們,這世道總要明哲保身。”
店主走時,又送了他一本書作為加冠禮。
小乞丐們的死,給他換來了一本書,多精貴的玩意,值整整五條人命。
他還來不及傷心,有人又給他送來了一個冠,說是管事給他的,而管事呢,主家說他的賬目有問題,将人給打死了。
管事給他取了名,叫做齊壽,又取了字,叫做年長,希望他活得長壽。
命如草芥,底下的人能活着都是奢望,更别提長壽。
再後來,他就到了袁府,成了個無足輕重的客卿。
“神女,我齊壽貪生怕死,又實在沒有什麼真本事,您讓我投入您的名下,也不怕我裡應外合,壞了你們黃巾軍的好事。”他神色不屑,一臉玩世不恭,完全沒有了在袁尚袁熙面前的可靠與忠心。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裝是他的生存法則,現在才是他的真實模樣。
“黃巾軍為民請命,為的是百姓福祉、天下太平,你生自三教九流,最明白底下百姓的艱苦,我并不信,當年那些乞丐的死和那位管事的死,沒有讓你對那些世家貴族、高門大戶心生怨恨。”白錦撕開了他的回憶,“而恨,比愛更持久,也更有威力。”
逃避、掩埋都不能解決問題,傷口要徹底撕開、消毒、上藥,最後才能痊愈。
高門貴族總是小瞧平民,認為他們的怨與恨不過如此,蜉蝣何以撼動大樹,可若是怨與恨都能積攢心中多年,表面卻依舊無事發生,那一朝得了機會,豈止大樹不會镂空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