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蘇由和甯七兩看兩厭,剛開始不覺,後來愈演愈烈,明面上的虛情假意都做不出來。每每聽到蘇由罵他引狼入室,又聽甯七罵他忘恩負義,他夾在中間難斷是非。
“他的客人穿着精良的甲胄,騎着千裡馬,大人您覺得這些東西遍地都是?”甯七說道,“我嫉妒,所以親自上門問候,看能不能把東西搶過來。”
“你都知道難得,不知身份還上門去搶。”審配無奈,沉吟片刻又道,“他的事,裝傻充愣過就行了,沒得牽連你自己。”
甯七抿唇,沒一會兒又笑:“他背叛了您。”
“選擇誰是他的自由,隻論成敗輸赢,不論對錯是非,強求不了。”
審配這麼說,心底不一定這麼想。
守着冀州,他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心血和精神,人已經沉下去,在黑暗中,東西南北,光亮與否,與無力感拉扯,潛移默化裡,自我放逐。
知道對方投奔曹操的刹那,他也是憤怒的、暴躁的、心寒的,他借着别的由頭和蘇由發生過激烈的争吵,在那些你來我往的惡語相向中,誰都沒有擁有體面,誰都丢掉了打太極般的暗諷暗刺,他們回歸到了最初的野蠻,心照不宣地發洩着。
屋内一下子安靜了,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審配準備讓他下去,甯七才道:“蘇由病了,重病。”
他咬字清楚,且重。
審配疲憊的眼驟然凜冽:“你說什麼?”
“蘇由重病,纏綿病榻。”他又說了一遍,“過幾天就會死。”
他擡起了頭,那張臉讓審配将其與蘇由說的引狼入室重合。
“你給他下藥?”他問。
今早還在試圖說服自己歸降曹操的人,才半日就纏綿病榻,開什麼玩笑。
甯七一時不答,隻是笑。
“甯七,誰允許你擅作主張。”審配拍桌,臉上有了怒氣。
他起身去裡屋,準備換衣服。
“蘇由背叛您,背叛了冀州城,您明明知道還要放任,我隻不過是為您處理掉,您生什麼氣。”甯七語氣平靜,“您是這麼心善的人嗎,若不想要冀州城,直接開城門迎曹操就好,何必裝模作樣地守城,還答應和黃巾軍的人談判。我看您對黃巾軍那幾個的态度,不像是要同意的。”
說話難聽,膽大妄為。
“您别換衣服了,此時您去,他隻會以為你讓我下了藥,還親自去嘲笑他,看他臨死掙紮的醜态。他已經飛鴿傳書給曹操了,都要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曹操大軍必定兵臨城下。您給個準信,我好開城門送死。”
沒得到回答,他就這麼自顧自地說下去。
“甯七!”審配呵斥。
隔着三臂的距離,兩人一平靜一惱火,暗暗對峙。
“蘇由的客人今日依舊住在他那,因蘇大人身體抱恙,恐怠慢貴客,我特請明日到州牧府與大人一見。”甯七說道。
審配看着他,半晌,用肯定的語氣問:“他見的不是曹操的人。”
“是與不是,您明日都要見不是嗎?”
“你在替我做決定?”
“不敢,是怕你心慈誤了判斷,屬下提醒一二。”
“你到底把蘇由怎麼了?”
“殺了。”甯七勾了勾唇,“屬下告退。”
審配踉跄幾步,緩緩閉上了眼,撫上自己的心髒處。
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