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奧羅拉有點茫然地看着對方,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鄧布利多耐心地解釋:“因為他跟我抱怨了好幾次,你似乎并不願意參加他舉辦的一些挺有意思的聚會。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對他有什麼看法。别緊張,你就當是和我聊天,我保證你說的話不會有第四個人聽到。”
“噢……這個。”奧羅拉組織了一下語言,“我沒有覺得斯拉格霍恩教授不好,隻是,我沒去參加是因為……”她都想好借口了,可是要在斯内普和鄧布利多的同時注視下說出來實在太困難了。
“因為他的……”奧羅拉皺起眉頭,表情看上去困惑又堅定,“他給我一種不能被徹底信任的感覺。我是說,我的确尊敬他,但是他有時候說的話和做的事讓我覺得,他不能被徹底信任。”
似乎在斯拉格霍恩眼裡,學生都是石頭,有天賦和顯赫家世背景的就是各種珍貴的玉石珠寶,而他就是那種狂熱的珍寶收集愛好者。不管将來哪顆珠寶在世人眼裡大放異彩,他的名字都将被提到和瞻仰。
“是嗎?”鄧布利多輕輕地笑了起來,“可我聽說他在魔藥課上很照顧你,因為他相信這門學科會對你今後的人生有很大幫助。其實這點我同意,和魔法生物打交道你就不可能避開魔藥,不管是為了它們的安全考慮還是為了你自己。”
“是這樣。”奧羅拉摸摸鼻尖,“可能斯拉格霍恩教授在擔心,我現在學不好魔藥熬制将來就得英年早逝吧。”其實不止斯拉格霍恩,紐特也是這麼擔心她的。
鄧布利多被她的話逗得笑了出來:“你不會英年早逝的,我相信。”“謝謝您的安慰,我會努力的。”奧羅拉誠懇地說到,鄧布利多又笑了,似乎是覺得她的話特别有意思。
這時,鄧布利多突然極快地問:“那你相信西弗勒斯嗎?我知道有很多孩子都挺怕他所以喜歡親近霍拉斯的,你好像不一樣。”
“鄧布利多。”斯内普陰森地喊了對方的名字,鄧布利多卻好像壓根沒聽到似的,隻是帶着一種很難被看透的溫和表情注視着奧羅拉。
奧羅拉沒怎麼猶豫就點了頭,她知道自己不管說什麼對方都會看出來的,幹脆承認:“是的,我相信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空白着表情沒說話。鄧布利多也沒再多問,隻是用魔杖從櫃子上牽引出一個裝着一些亮銀白色東西的玻璃試管:“我想先給你看一些東西,奧羅拉,你過來吧。”
這是奧羅拉第一次進冥想盆裡看一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她看到了斯拉格霍恩教授和一個長得非常俊美的黑發少年,在房間裡交談着關于魂器的什麼事。老實說,在奧羅拉見過的所有人裡,除了西裡斯以外,就是這個少年最好看了。少年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黑色的寶石形狀非常眼熟,奧羅拉覺得她在哪裡見過這枚寶石。
房間裡突然間大霧彌漫,什麼都看不清楚,她隻聽到斯拉格霍恩很生氣地趕走了他,還警告他不許再問關于魂器的事。
場景扭曲着轉換,所有的畫面就像滴落融彙進水裡的墨汁那樣散開重組。
奧羅拉看到自己的父親埃蒙德正站在漫天大雨裡,紅棕色的頭發淩亂地貼在蒼白的皮膚上。他脖頸上系着的那條領帶是瑪麗安親自給他做的,至今還放在他們普利茅斯的家裡,奧羅拉暑假才把它翻出來看過。
埃蒙德似乎在等什麼人,奧羅拉走過去和他并肩站着,看到開門出來的人也是斯拉格霍恩。
“教授,抱歉打擾到您。”埃蒙德疲憊而禮貌地說,“我來是因為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們争論得很快,奧羅拉完全跟不上他們的節奏,聽得雲裡霧裡,隻知道那些對話和自己父親對黑魔王的一個可怕猜想有關,其他的則是斯拉格霍恩的不斷否認。而還沒等他們談判出結果,另一個女巫突然出現用幻影顯形出現在了埃蒙德旁邊,她和沃克斯一樣,有着一雙閃亮迷人的金棕色眼睛:“埃蒙德,西裡斯和萊姆斯他們被盯上了。我們得趕緊過去,食死徒那邊來的人太多了!”
“那今天就這樣吧教授,我改天再來拜訪您。克勞迪娅,我們走。”埃蒙德說着,和克勞迪娅一起消失在了空氣裡。
再然後,斯拉格霍恩和那個叫克勞迪娅的女巫,還有其他許多人一起,參加了埃蒙德的追掉會。
有深黑色的濃煙像潮水一樣的從遠方翻湧出來,它們吞噬掉所有光線,浩蕩得沒有邊際,仿佛蒼穹坍塌,白晝失色。記憶開始混亂波動起來,奧羅拉看着許多人在奔跑和逃竄,也有一些人開始奮起對抗。
站在最前面的是西裡斯和萊姆斯他們,還有一個非常漂亮的紅發女人,她的臉上帶着一種堅定的無畏,綠色的眼睛裡有灼灼的火焰。
莉莉·波特。奧羅拉知道她,萊姆斯跟她說過不少。
“你們幾個來得正好。”西裡斯用魔杖指着其中一個有着黑色長卷發,笑得非常妖異谲豔的女人,語氣聽起來有種可怕的瘋狂,“斯内普呢?那個該死的鼻涕精怎麼不敢來?!”
“哈哈哈哈哈哈……”黑發女人用魔咒将懸挂在鮮花頂端的拉文克勞旗擊碎,笑聲刺耳到猖狂,踩着那些深藍色的布料殘片得意洋洋地朝所有人宣布,“我殺了埃蒙德·菲爾德——我殺了埃蒙德·菲爾德!哈哈哈——!”
“閉嘴貝拉特裡克斯!”西裡斯沖她兇狠地咆哮,猩紅的魔法光束朝她打過去。
然而西裡斯越是憤怒,貝拉特裡克斯好像就越興奮。她把那句話用一種殘忍至極的方式說出來,拖着調子像在歌唱那樣炫耀。
她殺了埃蒙德·菲爾德。
奧羅拉猛地從冥想盆裡掙脫出來,瞪大眼睛看着鄧布利多,渾身都在發抖,臉色蒼白得吓人,搖搖晃晃地朝後退:“貝拉特裡克斯,是她!是她殺了我父親!我看到了!”
斯内普伸手把她按到旁邊的椅子上,擡頭眼神幽深地看着鄧布利多。他知道對方這麼做的意思,西裡斯已經出獄,奧羅拉很快就會知道他曾經出現在過埃蒙德·菲爾德的死亡現場。
再加上西裡斯和他的關系一向水火不容,不管最後動手的人到底是他斯内普還是貝拉特裡克斯,西裡斯都不會原諒。與其等西裡斯以片面的角度告訴奧羅拉這件事,倒不如讓她知道一個最後的真實結果。
這樣一來,不管西裡斯再說什麼,奧羅拉都不會再質疑鄧布利多對他的信任,也不會因為這種質疑而拒絕答應鄧布利多接下來要說的事,反而會因為知道埃蒙德死去的真相而更加願意去做這件事。
從整個巫師群體的存亡安危來說,這位白巫師無疑是偉大的,不過從有的角度來說,他也挺可怕的。
察覺到奧羅拉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點後,鄧布利多點點頭,晃了晃魔杖讓桌上的一杯奶茶漂浮到奧羅拉面前:“的确是她做的。你的父親很了不起,奧羅拉。他可以說是差不多同時和雷古勒斯一起認識到了伏地魔在制作魂器。這也是雷古勒斯後來恢複記憶以後才告訴我的,他們兩個還曾經有過短暫的接觸。可惜你父親的猜測沒來得及被他親自證實。”
“魂器……”奧羅拉念叨着這個陌生的字眼,能感覺到有一種冰涼的陰森從那些音節裡滲透出來,“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種容器,用來承載一個人的靈魂碎片。隻要魂器還在,那個人就一直都有複活的可能。那是一種非常可怕而強大的黑魔法,可以讓靈魂碎片依附在任何物體上。”鄧布利多簡練地回答。
“靈魂……”奧羅拉端着茶杯的手僵硬了,“那,那斯萊特林先生的那本日記其實,也是……一個魂器?”“是這樣。”斯内普說。
“不過當然了,魂器會産生什麼樣的作用,還是得看那個制作人的想法。”鄧布利多說着,忽然問,“我想你剛剛也看到了,西裡斯提到了西弗勒斯的名字。”
斯内普收回搭在奧羅拉椅子上地手,看起來像座石像那樣凝固。
奧羅拉沉默了好一會兒,校長室裡沒有一絲聲音。這種沉默在時間的作用下被催化成一種實質性的壓力,斯内普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漆黑無光的眼睛裡機械地倒映着對方長發上的燦爛色彩,像被撕破了一個豁口的黑色深淵,湧動出背後的光明。
“是的,我聽到了。”奧羅拉的語氣變得有些霧蒙蒙的,抓不住的真實,“我知道斯内普教授他曾經是……”她說到這裡的時候愣了一下,擡頭看了看斯内普又看向鄧布利多,好像終于反應過來鄧布利多問這個問題的原因,“可是那次魔法部審判的時候,您說的是……”
“我們那時候說的是西弗勒斯不在那裡,是的。”
斯内普看着她慢慢地,慢慢地轉過來,纖細的手已經端不住那個杯子了,有些失焦的暖棕色眼睛直直地對上他的:“您其實,是在那裡的,對吧?”
她的聲線纖薄得如同夏蟬初生的雙翅,輕得經不起一絲塵埃,随時都會碎裂那樣。
隻要他說不是。奧羅拉仰視着斯内普,心跳沉寂到快停止。隻要他說一句否認的話,她就會信。
然而他回答的卻是:“是的,我當時在那裡。”
他的神态冷漠空洞,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弧度存在。
奧羅拉手裡的茶杯滑落下去碎裂在地闆上,淺棕色的奶茶濺落四散,像一地的淚水那樣。
斯内普突然覺得輕松了很多,心裡有個惡毒的聲音在不停地冷笑着,催促着面前的少女快點說出那些他早就想聽到的話。
——“你不僅是個食死徒,你還是個滿手血腥的殺人兇手。”
是的,我是。
——“你欺騙了我,欺騙了所有人,你是個肮髒惡心的騙子。”
是的,我是。
——“你為什麼還能活着,你為什麼還沒有去阿茲卡班,你才是那個該被關進去判死刑的人。”
“可是。”奧羅拉低着頭,淡金的發絲垂到她濕漉漉的手上,夢呓般地說到,“貝拉特裡克斯才是兇手,不是你。”
“是的……”斯内普說到一半突然發現,對方說的話竟然跟他想過的任何一種都不同。
該死的,她在說什麼?!
斯内普平靜到冷酷的面具有些裂開,油然而生的怒火背後是清晰刻骨的虛弱呻/吟。他很想現在就離開這裡,随便老蜜蜂接下來怎麼到處飛舞煽情演講,都不關他的事。
“是的。”鄧布利多似乎并不驚訝奧羅拉的反應,“就像你知道的那樣。人都是會變的,至少我是相信西弗勒斯的。”
又是一陣沉默,窗外的長夜不可抗拒地籠罩下來,沉重的黑暗布滿天空和每一寸土地。
“他沒有傷害過我。其實他有很多次機會,很多很多的機會。”奧羅拉說着,重新擡頭看着鄧布利多,“是的,我也相信他。”
有一種很細微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斯内普的聽覺裡。
那是在小的時候,蜘蛛尾巷被隆冬大雪包裹着,家裡被變得像個冰冷的墳墓一樣,最難熬的時候。艾琳抱着年幼的他,從指尖竄出微弱的明亮火花的聲音。
艾琳說,這是凜冬将盡,春天來臨的聲音。
是希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