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中濕潤的空氣憑空爆發出一股灼燒感,好像身處于火球中心,連呼吸都是滾燙的。
蘇菀菀緩慢起身,束好的頭發早已淩亂,仔細看,她的眼球失去了瞳孔,變成了金黃色,好似燃燒的火焰,非人一般的妖孽。
春生沒了剛才的嚣張勁兒,皺着眉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變異了的蘇菀菀。
“你們沒放過我的朋友們,我哥哥呢?”蘇菀菀開口,地面震顫着,竟然在與她共鳴。
“他?我不屑于欺負一個将死之人。”春生擺出戒備的動作,語氣還是那麼輕蔑:“師父過去了,可能死了吧,我不知道。”
“那你也去死吧。”
春生隻來得及把手臂化成黑煙,眨眼間,一道人影夾雜着刺眼的光直沖面門而來,隻聽咣地一聲,春生的胸口出現鈍痛感,從小小的一個點開始擴散,疼痛順着經脈流轉,看起來就那麼不起眼的一擊,竟讓春生整個上半身疼得動不了。
來不及做出反擊,春生的鎖骨被砸斷,血液噴湧而出,他吃痛節節後退,那道人影乘勝追擊,腋下、脖頸、胸膛都在極短的時間内遭到了擊打,春生的嘴角溢出血液。
“你是怎麼……啊!!!!”
連慘叫都噎在喉嚨裡,春生嘗到了什麼是慘敗。體力不支的他沒辦法支撐靈氣釋放,隻得變回人形,手指都還沒擡,身體已經飛出去半米遠了,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雙臂離開自己的身體,以完美的抛物線旋轉,落地。
撲通!春生雙膝落地。沒想到,蘇菀菀都沒有使出絕招,僅僅隻是釋放了靈氣,用雙手就能造成如此級别的傷害,現在恐怕是隻有鄧極鋒本人,才能治得了她了吧。
“春生,看在你喚了我那麼長時間的姐姐的面子上,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春生。”蘇菀菀直直地盯着他,不,那雙眼睛根本找不到焦距,春生隻是本能地擡頭仰望,臣服于絕對的武力之下。
“你覺得呢?我跟你相處那麼長時間,你不認得我?”春生反問。
“你不是他。”一個肯定句,跪着的那人瞪大了雙眼。
“你身上的氣息跟他不一樣。你跟他長得雖像,我可以肯定,你們完全是兩個人。”蘇菀菀說。
“bingo!”地上的人忽然擡頭詭笑:“你想對我做什麼?現在就來吧。”
蘇菀菀身上殺意正濃,聽了他的蠱惑,她卻垂着手,沉默了。
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沈乾費力地昂起頭,手肘撐地想要起身。
跪着的春生,哦,不,是長着春生臉的壞小孩發出近乎癫狂的笑,脖子上青筋暴起,從衣服口袋裡抖落出一顆五芒星,紅色的光芒觸碰地面又瞬間反彈,襲擊了蘇菀菀的面門,蘇菀菀避閃不及,中了招。
接着便是眼前一黑,以及一陣天旋地轉。蘇菀菀感覺自己的手臂似有千斤重,她努力拍打腦袋,那種眩暈卻如影随形,耳邊有呼嘯的風聲,還有不知是誰的呼喊,隻感覺手陷入了一個潮濕悶熱的洞中,動彈不得。
“菀菀!”
“菀菀丫頭!”
兩道白影自不同方向而來,卻奔向同一處。
蘇菀菀腳步飄飄然,不知是左腳柺了右腳,還是腳踝扭到一邊去了,整個人頭向下重重地栽倒在地,迷迷糊糊地磕在地闆上,砸進了血花裡。
閉眼之前,蘇菀菀終于看清眼前的東西。不是向她奔來的,她的光、她的小師叔,也不是她敬愛的師尊,是那張酷似春生的臉,那張扭曲的、慘白的、生命定格的臉。
在迷迷糊糊的夢境裡,蘇菀菀的世界也失去了光亮。黑黑的天空滿是虛無,還有無數雙流着鮮血的雙眼。在這些眼睛的注視下,蘇菀菀的恐懼被無限放大,手腳不聽使喚,想跑,卻怎麼也跑不出這片陰霾的天空,累得筋疲力盡,最後頹然跪地。
在夢裡,蘇菀菀的記憶逐漸回籠,她清晰地想起自己的手是如何毫不留情地化作刀刃,刺穿别人的身體,傷害别人的性命,她的頭皮發麻,心髒疼得皺作一團,雙手抱頭,無力地将自己團做一團,不想去面對。
錦繡村雖然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但也有正常的教育觀念,傷人性命,是萬萬不可的。那一幕,師尊看見了,小師叔也看見了,不知道暈過去的古墨沫和聞項有沒有醒來,他們有沒有看到。看吧,她是個爛人,是個人渣,真的不值得擁有這一切,擁有愛。或許,她一開始就是錯的,她就不該下山,不該卷進這個事件,如果當縮頭烏龜,會不會好一些。
但蘇菀菀深知,這是不可能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最初就寫好了結局,她從洗去記憶,踏入錦繡村的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會摻和進來,不管怎麼選,她都逃不開。
她一醒來,是不是就會面對所有人的白眼?她會不會被神真派抛棄?她會不會……失去一切?往後的日子她會孤身一人嗎?
五感緩慢蘇醒,蘇菀菀睜開眼,嗅到了空氣中熟悉的氣味。
清幽的茶香,來自山谷清爽的風,她回來了?
蘇菀菀連忙爬起,發現自己躺在白眉老道茶室邊的床榻上,山間清晨的風微涼,蘇菀菀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你醒了?”沈乾端着盤子,自屋外快步走來,一把攬過還虛弱着的蘇菀菀。
蘇菀菀看見沈乾眉間濃得化不開的愁怨,伸手想要撫平他的眉眼,等到指尖觸摸到他的皮膚,沈乾一怔,蘇菀菀的手被他緊緊握住,僵硬得不似往常。
“你好好休息吧,累壞了。”沈乾松開她的手,任由它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