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盛六樓,主會議室。
身着白色襯衫的女人坐在最前席,端莊矜雅,無框眼鏡後的漂亮瞳眸少見地走神,心情卻明顯不錯。
她幾乎可以想象,年輕的Alpha醒來看到那張便簽時,會是怎樣的羞赧和惱怒。
之後肯定還要在她面前陰陽怪氣幾句。
像隻平日裡裝得可愛乖巧的小貓,一逗就炸毛,有趣得緊。
擱置在桌面上的手機發出輕微震動,正在彙報的組長停了下來,目光嚴肅地在會議室巡回。
她的視線最後落在了前方的女人身上,一時傻眼。
嚴肅的總裁低頭敲了幾下屏幕,竟心情頗好地勾起唇角。
參會的員工各個正襟危坐,趁着Omega不注意,不住地交換眼神,似乎嗅到了什麼驚人八卦的味道。
林晞站在地鐵口,看着彈出的轉賬信息,兩眼微微瞪大。
她剛才給雲暮發過信息,語氣是和那張便簽紙上如出一轍的冷漠和公事公辦:【我回學校了】
按着自己從小的大小姐脾性,她當然是要鬧一鬧的。
畢竟昨晚出人又出力的是自己,雲暮那個女人早上就那樣走了,她心有不滿,當然要說。
她才不會憋屈着自己。
可是她沒有收到雲暮的回複,而是一條轉賬通知。
林晞伸手壓低腦袋上的鴨舌帽,盯着前方來來回回的行人出神。
她摸不清雲暮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态度,現在看來确實隻是把她當做一個治病的工具。
酒店那晚,說實話,她們其實誰都不欠誰。
為什麼還是選擇跟着雲暮走了,除了自以為的責任,林晞不得不承認,她還有一點初到異世的恐慌。
面對自以為還算熟悉的人,下意識産生了依賴。
而雲暮就這樣輕松地給她們的關系下了定義。
既然如此,那似乎她昨天的要求和舉動都有些過界了。
她自幼活在泡沫般夢幻的舒适圈裡,幾乎忘了,擺在她面前的是一個真實世界。
現在的林晞隻是一個需要想辦法謀求生計的普通人。而雲暮,與她而言隻會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她設想着讓雲暮走回正途,可自己又有什麼資格?
太莽撞了,太愚蠢了。
林晞在腦中反複警醒自己。
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猶豫小心起來,也不明白為什麼一覺醒來看到隻有自己一個人,心裡竟然會空落落的。
自己明明不是這樣瞻前顧後的人,做事情也習慣了全憑心意。
可能是标記帶來的後遺症,讓她不得不重新思考這個決定的正确性。
至少,她需要先過好自己的生活。
已經是九月下旬,太陽的光線溫和,落葉卷起一陣暖風,林晞卻覺得自己今天穿得好像有些薄。
按照導航走到學校門口,手機屏幕上出現來電通訊,沒有備注,隻是一串電話号碼。
林晞遲疑着接通。
“喂?您……”
“這周又不回家了?”女人的聲線很低,不等她說完便打斷,話裡話外都是刻意壓住的怒意。
“啊…嗯。”林晞張了張口,最終隻發出幾個無意義的音節。
這好像是原主的母親。
她記得原主跟家裡……父母雙方的關系似乎都鬧得挺僵。
“林晞,我說過很多次,不要動你那些花花腸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前天去泊園幹了什麼嗎?”電話那頭傳來劈頭蓋臉一頓數落,“陸家我們惹不起,再敢動歪心思去打陸婉晴的主意,我打斷你的狗腿!”
仿佛聽到了什麼逆天八卦,林晞驚得合不攏嘴。
這又唱的是什麼戲啊。
“我幹什麼了?”
天知道,林晞真的隻是好奇原主幹了什麼。
這話落到季若蘭耳朵裡,怎麼聽怎麼不對勁。
“怎麼?你嫌不夠丢人是吧?非得陸家擺到明面兒上,說你對人家千金圖謀不軌,三番兩次在酒店堵人家,讓人把咱們家給摁死,這樣你才滿意對不對?”季若蘭忍不住脾氣,“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混蛋玩意兒?”
好好一孩子,從小乖巧懂事的,怎麼動了春心跟鬼上身似的。
說什麼勇敢追愛,那跟性.騷擾有什麼區别?
季若蘭疲憊地按按額角,“你爸電話打到我這裡了,找你有事,你記得回。”
他們兩個Beta,也确實沒想過林晞會分化成一個Alpha。
家裡雖說不愁吃穿,可倆人小本生意發家,跟那些根基深厚的貴門世家自然不一樣。
說到底還是心疼。
“啊…我知道了媽,”林晞垂下眼睫,踢了一腳路上的小石子,“我不會再去了。”
“你最好是。”
這通電話還真是又給林晞提了個醒。
她和陸婉晴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和雲暮也同樣不是。
*
董潇琪在宿舍躺屍,聽到開門聲,立馬從床上探出腦袋,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昨晚忙什麼呢?一晚上都不回個信息。”
林晞擡眼瞧過去,懂眼色的Alpha立馬雙手捂嘴,做了個拉拉鍊的手勢。
她慢慢爬下床,搬起椅子挪到林晞身邊。
“西西,我聽說你們系好多同學已經開始找實習了,家裡有礦的那些估計也都回家接手了,你打算怎麼辦?”董潇琪捏着手指,小心地開口,“小姨和夏老師都說你很有天賦來着,你不會放棄吧?”
林晞一愣,“為什麼這麼問?”
“叔叔他不是一直不同意你學油畫嗎?你們說通了?”董潇琪猶豫着勸解道,“你平日裡也别總是和阿姨吵架了,她雖然脾氣急了一點,但是一直都很支持你啊。”
“我當然不會放棄了。”林晞的回答沒有半點遲疑。
對于自己熱愛并且擅長的領域,她一直都很有自信。
“不過人總要先生存下來的,很多時候契機也很重要,我也沒有一定要畫到出人頭地的執念,理想和面包其實并不沖突,不是嗎?”
林晞轉着筆,腦中大緻計劃着未來,轉頭,對上一雙帶着崇拜的眼睛。
?
“西西,感覺你成熟了好多。”董潇琪感歎道。
她和林晞從小一塊長大,即便是進了同一所大學,學了同一個專業,自己和林晞之間依舊差距懸殊。
系裡的學生稱林晞身上有藝術家的風骨和傲氣。
或是玩笑,或是贊揚,或是不屑。
她志不在此,林晞也很少和她提及自己的感受,兩個人明面上不顯,但卻離得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