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他才擡起腦袋沖桑柒柒艱難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了個笑容:“我知道了。”
桑柒柒往他的水池裡丢隻了那天買零食時候順手拿的橡皮鴨,輕聲道:“不想笑就别笑了,正常人遇到這種忘恩負義的社會敗類,都笑不出來。我會幫你盯着鄭宏義的,他别想好過。”
桑柒柒在地府當了二十年牛馬,也見過形形色色的鬼,知曉他們背負的罪孽或得到的善果帶來的不同結局。
像鄭宏義這種孤恩負德的家夥,哪怕判定不了刑事責任,後半輩子也有報應。
她想了想,問:“要不我先帶着你去揍他一頓?”
屈深愣了一下,有些遲疑地問:“可以嗎?”
他想到桑柒柒總是提醒他,别出現在人前,當心吓到别人。
雖然沒明确說出來,但桑柒柒也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杏眼裡裝得是一派理直氣壯,叉腰道:“規矩是死的,鬼是活的,吓吓社會敗類怎麼了?”
不等屈深再回答,桑柒柒一把拎起他,風風火火:“走,幹他去。”
桑柒柒說幹就幹,不止帶上了屈深,還帶上了她在地府的小弟。這些小弟長相千奇百怪,光是一張臉都能把人吓尿,而為了給自家大姐頭撐場子,有個小弟甚至抱了隻金雞山的大公雞。
這大公雞在鄭宏義的夢裡追着他狂啄,直接将人逼着跳進了一條深不見底的河水中。鄭宏義原想靠跳河躲避大公雞,卻沒想到一進入河中就察覺到水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緊緊纏住了他的雙腿,恐怖的力道将他一點點拽入渾濁的河水中,他卻掙脫不得。
瀕死的感覺越來越近,鄭宏義眼珠凸出,表情驚恐,瘋狂地劃動手臂掙紮着拍打着水面,但一切都無濟于事。
他的下巴浸入水中,緊接着便是嘴巴,鼻腔,咕噜咕噜的水泡一點點溢出,被渾水填滿七竅,窒息的恐怖蜂擁而至,鄭宏義的雙手死死箍住自己的嗓子,眼睛徹底翻白,徹底墜入死亡的前一秒,鼻腔一松,大片的空氣被吸入。
就在他以為自己隻是做了個噩夢時,一隻手突然按在了他的頭頂,再次将他按入了水中。
而這一次,他在水中看到了直勾勾望着他、沒有任何表情的屈深。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窒息感再次湧來。
這樣的循環一共持續了六次,直到鄭宏義精神崩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鼻涕眼淚大把掉,不停扇自己巴掌向屈深道歉。
屈深站在桑柒柒的身旁,抿着唇,說了句:“我不接受。”
為了救溺水的孩子而犧牲,他并不後悔。
當年的洪災裡,有不少失聯的救援人員都是為了救人而犧牲的,他目睹了一切,感到痛心的同時,他亦覺得他們無比偉大,如果可以,他想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但他沒有,他碌碌無為,大學剛畢業,沒找到什麼好的工作,變成了一個最普通不過、甚至被一些長輩看不起的死宅男。
那天他難得起了出門的心思,想去買些燒烤,再到附近逛一逛,好好考慮考慮自己接下去的人生。他是不是該改一改性格,主動走向人群,學會社交,然後努努力争取找一份更好的工作。可在見到江面上掙紮的溺水小孩時,那些想法都被他抛下了。
他就像那些救援人員一樣,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後來,他從那具泡漲發白的屍體裡坐起來,成了鬼魂,鑽在水底,一邊揪着水藻,一邊問自己——是不是成為了最初想成為的人。
然後水藻的最後一片葉子被揪掉,答案停留在那笃定的“是”中。
手指扯了扯桑柒柒,他不再将目光投向鄭宏義,而是輕聲問:“我想去見見我朋友,然後再去投胎,可以嗎?”
桑柒柒點頭:“當然可以。”
不過,這裡的事還沒結束呢。
給了小弟一個眼神,桑柒柒帶着屈深先離開了鄭宏義的夢。
他們到了蔣嘉慕在的小區,半夜三更,蔣嘉慕還沒睡,他剛結束了一局遊戲,鼠标移動,光标便落在了右側的好友界面,看着上面備注為‘屈深’的賬号,他抿了抿唇,打開對話框,敲鍵盤。
蔣二木:哥們剛在遊戲裡遇到個傻逼,ADC玩得跟屎一樣,還好意思噴我這個輔助!
蔣二木:有點懷念以前給你當狗的日子了。
蔣二木:哎,什麼時候咱倆才能再一起征戰召喚師峽谷啊。
蔣二木:到時候咱倆把對面殺個片甲不留,你看行不行?
鼠标滾輪往上滑,是一排排沒有得到回複的對話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