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回到海外的求學時光，雖然艱苦卻很充實，夢裡還沒來得及暢遊大學校園的每一個角落，隻剛看到那個戴着随身聽獨自一人在僻靜的草坪練口語的少年，就被紅姐的鈴聲驚醒。

“宋老闆啊，成了！簡潔那邊成了，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來，醫生說了越快越好。”紅姐總是充滿活力，一點兒也不像30幾歲的年紀。

宋旻想了想：“明天吧。”

“好呀好呀，我把地址發你。”

宋旻坐回電腦前，看着一堆堆數據腦子裡卻浮現出簡潔身影，年輕，她還那麼年輕......算了，又沒人逼她，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他何幹。

他不自覺搜了一長串字，從前他也知道生孩子不容易，沒想到這麼不容易，而代孕風險更大，傷害更大。雖然不是親身體會，但看到屏幕上一字一句的描述，像是針刺進心裡。他打開窗戶想透氣，吹來的卻是熱風。不知道簡潔日後會不會後悔，可此刻的他有了恻隐之心。紅姐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知道她家怎樣，要她一個小姑娘來念這樣的經？

心裡的一個聲音沉默，另一個聲音又起，不是他也會是别人的，不能算是他害了簡潔，大不了再多給她點錢。

晚飯過後天還很亮，宋旻想起餘思雅，變成這樣他也有責任，如果真是因為孩子沒了才想不開，那他的責任就更大了。

遠遠就看見餘母的車出來，宋旻繞道走向另外一邊，其實餘母也沒對他怎麼樣，隻是放了句狠話：“我好好的一個女兒嫁到你們家變成這樣，你想離就離？你當我們家是空氣？我女兒好不了你也别想過你的好日子。”

病房裡沒人，宋旻便去找醫生。醫生說餘思雅的情況還算穩定，隻要不受别的刺激，應該是沒問題了，再觀察一段時間，要出院也是可以的。

尋着小意說的花園去，宋旻看見餘思雅正在畫畫，畫的應該是小意。

小意坐在餘思雅正前方的月季旁一動不動，看到宋旻想要起身打招呼，餘思雅卻先說道：“不要動。”

終于聽到她開口說話了，宋旻微微一笑，前些日子小意告訴他餘思雅會說話了他都不敢相信。

他坐在一旁的長椅上，靜靜的看着餘思雅揮動手中筆，雖然隻能看到她的背影，雖然她再也站不起來了，但她能像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餘思雅見小意頻頻看向别處，忍不住回頭，映入眼簾的竟是宋旻。宋旻也正看着她。她還以為宋旻的耐心已經被磨光，不會來了。其實要離婚她會同意的，可是宋旻沒提，她也就不提了，等過一陣出院再說吧。

“宋總您來啦。”小意起身打了個招呼，湊到餘思雅身邊，“畫好了嗎？”

餘思雅回頭：“沒有。”

“那我坐着，您接着畫。”小意看看餘思雅又看看宋旻，不知道他倆尴不尴尬，反正她覺得氣氛挺尴尬的。

“不畫了。”天色越來越暗，餘思雅也不想畫了。

“那我們回去吧。”小意收起畫冊和筆，準備推輪椅。

宋旻走過去：“我來吧。”

走到小石子了路上，宋旻的動作變得很慢很輕，比起以前，他現在像是一個模範丈夫。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現在糟了這樣的難，宋旻竟不離不棄，甚至比以前更好，餘思雅反倒不懂了。

當初她父母都說宋旻很好，她沒有放在心上，好不好的對她來說無所謂了，相親多次，看去看來也都一個樣，她父母說好就好，于是自然而然就結婚了。婚後她不是沒有想過要好好過日子，要忘掉過去的一切，可是有的人出現在生命裡短短的一段時光，卻是要用一生來遺忘。

她努力做一個好妻子，宋旻也算是一個合格的丈夫，沒有什麼不良習性，對人溫和，熱愛工作，對她，不冷不熱。

第一次流産的時候，宋旻不在身邊，她父母也不在，隻有婆婆和小意陪着。宋旻出差回來見到她，她已經出院了，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她不愛宋旻，也不指望自己被愛，隻是聽到婆婆和丈夫的對話，多少還是有些難受，那畢竟是她身上的一塊兒肉啊。

後來她和宋旻之間的話就更少了，既然想的都是搭夥過日子，她對宋旻也就沒有别的要求了。

有次夜裡她睡不着，坐在樓道上想着孩子就哭了，宋旻出差回來，看到她悲痛的模樣，抱着她，輕聲細語盡顯溫柔：“不要太傷心了，孩子以後會有的。”

她也曾有過一刻的感動，想着有了孩子以後就算有一個完整的家，把心思都放在孩子和家庭身上，就不會想那些事了。

可是當她第二次流産的時候，宋旻還是沒有及時趕來。她原以為宋旻是喜歡孩子的。或許是老天對她的懲罰，一個兩個未出世的孩子都離她而去，她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