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當簡潔看不到他的時候,他才會直直地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進屋裡,聽着關門的聲音,心底泛起一陣酸楚。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猶豫片刻,一口飲盡。想起兒時他和汪泉偷酒喝,喝完半杯紅酒頭暈想吐,才發現酒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好喝,之後又起了滿身的疹子,他母親不讓他撓,在他睡覺時把他的雙手捆住,夜裡常常哭醒。那時候真好,想哭就哭。
門裡邊簡潔再也忍不住了,蹲下身子抱頭痛哭,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心裡很難受。她告訴過自己以後不管怎樣都不要哭了,可她又一次食言,她想做的事,總是做不到。
三杯酒下肚,宋旻頭昏腦漲,他不能再喝了,走到沙發前坐下。他很清醒,他知道自己該走了,隻是靠在沙發上,閉眼聽着裡面傳來的水聲,如芒在背。他知道那不是酒精的緣故。
又過了一會兒,似乎聽到“咚”的一聲,他睜開眼看着緊閉的房門,稍稍平靜的心又亂跳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簡潔出什麼事了?他該怎麼辦才好?
還在思慮中,隻見門突然開了,簡潔裹了條浴巾就出來,看到沙發上坐着的人,心都快跳出來了,腦子像是缺氧似的,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宋旻也恍了神,直愣愣地看着她。
直到簡潔手臂上的血滴到地闆上,他才回過神來:“你的手......”
聽到他的聲音,疼痛的感覺才傳遍全身,簡潔看着手臂上流出的血,注意到裹在身上的白色浴巾,兀的往回跑。
她太亂了,心裡太亂了。換了件短袖出來,宋旻仍坐在沙發上。
“你怎麼......”
“你的手......”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
簡潔走過去,宋旻起身,看到血還在往外滲,問她:“有藥箱嗎?”
“在廚房最右邊的櫃子裡。”客廳和廚房是通的,簡潔看着他打開底下的櫃子翻看,又說,“在上面。”
他拎着藥箱一步步走近,簡潔心裡有無數頭小鹿亂撞。
“我先給你包一下,不行再送你去醫院。”他打開藥箱,找出紗布、碘伏和棉簽,回頭對簡潔說,“你坐着。”
四目相對的瞬間,連空氣都變得緊張起來。
宋旻忙扭頭:“怎麼會摔成這樣,還有别的地方受傷嗎?”
簡潔沒有回答,屁股摔得不輕,但應該不會出血,手臂是因為劃到了玻璃瓶。現在玻璃瓶壞了,花也活不了了。
簡潔看着他的側臉,耳根子都是紅的,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很小心,棉簽擦到傷口幾乎沒有感覺,轉身拿紗布拿膠帶都低着頭,簡潔肆無忌憚地盯着他:“你為什麼不走?”
宋旻一頓,又繼續手中的動作。
“好了。”他粘上最後一節膠帶,轉身收拾藥箱。
就在他準備拎着藥箱走開的時候,簡潔抓住了他的手:“你為什麼不走?”
她的手冰冰涼涼的,可被她抓着,宋旻心裡更覺得炙熱。剛拿起的藥箱毫無防備地掉在茶幾上。似乎是持續飙升的心跳又一次拉近他和簡潔的距離,直到視線模糊,他從剛才的小心翼翼不敢觸碰變得忘乎所以......
簡潔從不敢想象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睜開眼看到空蕩蕩的枕頭,怅然若失。比起擔憂和恐懼,更多的是失落和傷心。如果昨晚是醉了,那她現在一定是瘋了。
一直以來她都聽父母的話、聽老師的話,她從不敢想象自己會做這樣出格的事。可就在昨天晚上,當宋旻靠近她的時候,她竟沒有躲開,她變得不像自己。
光線越來越強烈,簡潔起床看到疊放整齊的衣物和一張銀行卡,心裡更覺刺痛,欲哭無淚。她快步走出房間,客廳裡果然是空蕩蕩的,餐桌被收拾得很幹淨,廚房也很整潔,鞋架上的雨傘不見了,她跑回房間,衛生間裡的玻璃碎片和花都不在了,他就像沒有來過一樣,他就這樣消失了。
他就這樣消失了。
簡潔看着那張卡,腦子裡全是昨天晚上和他在一起的畫面。近在咫尺的人,其實相隔甚遠,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留下一張卡,一句話也沒有就消失了。
宋旻是天剛亮就走的,醒來看到身側熟睡的人,心頭是從未有過的哀傷。明知與她相隔甚遠,卻又情難自已,他多希望這隻是一場夢。伸手觸到她的臉,溫熱的感覺傳遍全身,他又慶幸,還好這不是夢。可是他該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她隻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可他有家庭,有事業,難道隻為片刻的歡愉就要放棄一切嗎?
他在糾結中逃離與簡潔關聯的一切,留下那張卡就走了,他扔掉了玻璃碎片、花、酒瓶和剩菜,包括那把傘。可他扔不掉心裡暗生的情愫,坐在電腦桌前,腦子裡全是那些七零八碎的畫面,無一不與簡潔相關。
急促的敲門聲擾得他心裡更亂。
“進來。”
“宋總,這是新品開發的報告......”
“放桌上,出去吧。”
“還有這個......”
“我叫你出去沒聽見嗎?”
助理小王愣了愣,還是頭一次見他這麼兇呢,以前再不高興,也會聽她把話說完。她把一大摞文件放下,快步出去,一上午都悶悶不樂,直到午休後遇到汪泉,抱怨了幾句才痛快些。
汪泉見到宋旻時他正坐在電腦桌前沉思,或是發呆。
“我聽小王說你一上午都沒出來,”汪泉把飯菜放在桌上,“給你帶了盒飯。”
“謝謝。”宋旻努力不去想那些事,努力讓自己跟往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