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榮冷笑道:“你還怪上我了?”
“我現在不想說這個事兒。你先回去吧,告訴她我沒事。”姜恒之不想再聽,上車把門狠狠關緊。
王榮氣得不行,他還不想管這些破事呢,要不是姜阿姨太可憐了,要不是從小和姜恒之一起長大,要不是他父母和姜阿姨處得好,他才懶得管。
真想把他拖出來打一頓。
王榮剛有了這個想法就看見一個大高個兒朝他走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張老闆吧。
“你先回去吧。”張慶天聽了個大概,心裡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我勸勸他。”
王榮點點頭,無奈離開。
看王榮走後,張慶天坐到副駕駛:“門砸壞了是要賠錢的。”
“我沒錢。”姜恒之一副無賴模樣。
“從工資裡扣。”張慶天系上安全帶。
“沒壞啊,這沒壞啊!”姜恒之把門打開又輕輕關上。
張慶天笑笑,看他這樣多半也沒什麼事了:“走吧,我請你喝酒。”
“去哪兒喝啊?”
“你選。”
更深露重,芊芊又冷又餓,她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非凍死不可。她朝着墓碑磕了三個頭,然後快步離開,這個家她是待不下去了。
家門口大哥還在等待,月光皎潔,照亮他的臉,似乎能看到他臉上的擔憂和焦灼。
他時不時地張望,看到芊芊的身影,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扔掉煙頭剛想迎上去,門裡邊兒突然傳來大嫂的聲音:“還不回屋,等等等,你弟他們兩口子早就睡得更死豬似的,就你傻了吧唧的還在等,她要想回來早回來了,說不定啊又跑了。”
“你先睡。”
“我數到三你要不回來就别想進我屋。”
大哥無奈歎了口氣,不再搭話。看着芊芊一步步走近他,心裡總算踏實了些。
“你上哪兒去了?怎麼才回來?”話音未落,就聽見裡邊兒砸門聲響。
這個家裡唯一對她好一點的人也就隻有大哥了,可芊芊審視着他,心裡卻無比痛恨,連他都要欺瞞。
芊芊的眼神看得他心裡不自在:“快回屋睡吧,夜深了,外邊兒涼。”
走進院子,芊芊突然停下腳步,背對着大哥:“我明天就走,以後也不會回來了。媽死了,我和這個家,再沒有瓜葛。”
說完,芊芊徑直回屋。原來心裡憋了很久的話說出來竟這麼簡單,原來這麼簡單的話說出來竟如此難受。
大哥站在院子裡,說不出是什麼感受。中秋節啊,一家人團圓的日子,怎麼成這樣了?他後悔啊,就不該聽弟弟和媳婦兒的。
貼門偷聽的大嫂見沒了動靜,拉開門數落道:“活該。”又把門砸上。
芊芊徹夜未眠,不等天亮便起床收拾東西離開。合上院門,望了眼瞧不見的墳山,芊芊拖着行李箱,在泥路上越走越遠。關于那個家的記憶在身後追趕而來,和着揚起的塵土,粘在身上鑽進心裡,甩也甩不掉,竟說不清是厭惡還是不舍了。
那個一邊抹眼淚一邊幹活的母親,那個自私自利幸災樂禍的二哥,那個唯唯諾諾毫無主見的大哥,還有那個喝酒喝死的爹,他們的哭喊、吵鬧、打罵、算計交織在一起,是那個家最平常的記憶。最不平常的,是在她父親死後,她母親還支持她讀書,背着哥哥嫂子偷偷給她錢,幾塊十塊的疊在一起,不知道攢了多久。
今天她就要走了,和四年前不一樣,今天她要徹底和這個家分割。她母親死了,她和這個家唯一的聯系就這麼斷了。
再次坐上開往金都的火車,再也沒有站台邊凝望她滿眼不舍的母親,再也沒有心中哽咽嘴上還滿不在意的母親,再也沒有目送她走遠卻留在原地不忍離去的母親。這幾年空白的記憶,她再也沒有辦法填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