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芸躲在門外,聽兒子說起這些,心如刀割,可她現在除了哭,好像什麼也不會了。如果自己是個有本事的女人,也不會把兒子養成這樣,現在讓他回到親生父親身邊,至少能讓他有一個全新的未來,至少不會再為了生活奔波、發愁。
“你拿走吧,我不想喝。”小時候的記憶隻會讓他更痛苦。
“那你想幹什麼?”張慶天端了個凳子坐在床邊。
“我不知道。”姜恒之隻是覺得,腦子不是他的腦子了,“我讓你幫我安排一個好工作,就是為了讓她安心,讓她知道,我不是以前那個小混混了,我會好好上班掙錢,會越來越好,會給她臉上争光。”
說着姜恒之吞了吞口水:“哥我好餓啊,你給我削個蘋果。”
張慶天撲哧一笑,姜恒之果然還是姜恒之啊!
“你笑什麼?看我這麼痛苦,你還笑得出來?”他看到張慶天,心情确實好多了。
“我看你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張慶天削出一圈連着一圈的果皮,很薄很均勻。
姜恒之歎了一口氣:“可我不知道出去該幹什麼?”
緊接着又道:“哥你真厲害,削個蘋果也能削得這麼好。”
張慶天是真覺得好笑:“我不來安慰你,你也會好的。”
“不,我不會。”姜恒之從他手裡接過蘋果啃了起來,狼吞虎咽顧不得說話了。
張慶天看着垃圾桶内果皮,又想起餘思雅來,她也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候張慶天隻是覺得不好意思,怎麼連削個水果都能得到她的誇獎。
“哥,你說我該怎麼辦?”吃飽喝足,姜恒之又犯起愁來。
“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的痛苦你的生不如死都不能改變現狀,你要想死,我不攔你,你不想死,就好好活着,不僅要活着,還要活好。”張慶天知道這些話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可他也隻能幫到這兒了,做不做得到全看姜恒之自己。
“你回去上班吧,你在我這兒已經耽誤很久了,我好好想想,以後要做什麼,該怎麼辦。”姜恒之聽進去了,他不想死,他不能死。
張慶天點點頭:“等你出院,我請你喝酒。”
“還喝酒啊,我小命都快沒了。”
張慶天笑笑,轉身離開。他知道,姜恒之會好的。
2013年,除夕。
第一次站在宋家大宅前,姜恒之找不到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以前看到這樣的房子,頂多是羨慕,然後幻想自己什麼時候也能住上這樣的房子,現在他看着裡面燈火輝煌,一眼望不盡的屋子和院子,心底燃起熊熊火焰,那是嫉妒和恨意碰撞出的火花,每往裡走一步,每靠近一點,就越燒越烈。
“大家都在等你,快走吧。”汪叔回頭看他一眼,說不出是憐憫還是讨厭。
他點點頭,緊跟上。
滿屋子的人看他的眼光,沒有一個是正常的,可他既然來了,就不會退縮,他迎上厭惡、好奇、憂心忡忡的眼神,最終把目光落在宋旻和孫柔身上。
想到自己從小到大的日子,再想想這兩人所過的生活,他真說不清是嫉妒、羨慕還是恨了。可他最恨的人,還是宋威。
“可以上菜了。”宋威吩咐道,又對親戚們說,“都入座吧。”
他居然可以這麼若無其事。姜恒之對他的厭惡又深了幾分。
“你坐我旁邊。”宋威對姜恒之道。
宋旻坐在他們父子二人對面,宋威竟有了慈父模樣,仿佛他才是那個養在外面的孩子。可笑他還把宋晨當成競争對手,原來真正的對手是姜恒之,一個他從來都不知道的親弟弟。
大姑父一番恭喜的話惹得母親不快,扔下筷子就離席,宋旻也吃不下,留下句客套話,去看母親了。
孫柔沒有開燈,坐在梳妝台前抽泣。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可她竟不能阻止丈夫帶回那個野孩子,更可氣的是,20多年了,她居然才知道丈夫在外面有孩子。
“媽,”宋旻推開門進去,走到母親身邊,“再怎麼樣也得吃飯啊。”
孫柔撲在兒子身上,痛哭起來。真沒想到拉近他們母子距離的竟然是姜恒之。
“你要實在受不了,就離婚吧。”
“憑什麼,我憑什麼要給那個女人騰位子?”
宋旻這些天也想過,離開天語集團,離開宋家大宅,可他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在業内的地位、人脈、資源,哪樣不是來自于他父親?
就像他母親,大半輩子依附着他父親生活,即便有不滿也認命了,和娘家斷了關系,和社會脫節,在這座宅子裡生了根,要離開談何容易?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孫柔從兒子身上爬起來,盯着他:“兒子,你要争氣,你要替媽媽争口氣,把他趕出去。”
宋旻一邊安慰母親,一邊陷入無盡的悲哀,出生在這個家,到底是福氣還是不幸?
之後燃起煙花爆竹,宋旻躺在床上就更睡不着了。他走到窗邊,窗外隻能聽到聲音,看出去是漆黑的一片,偶爾有團亮光,但很快就湮滅了。
醫院花園裡,看煙花的人不少,張慶天也是其中一個。他沒地方去。
33的年紀,身邊的同事朋友很多都已經有小孩兒了,他還是一個人,偶爾看到溫馨的一家三口,也會羨慕。結束了一天疲憊的工作,回到家也會期待,有一個人,做好飯等他回來。
可每當有人靠近他時,他卻不自覺躲開了。
也許是因為那些人都不及餘思雅半分,也許是因為她們都不夠執着。
張慶天望着煙花,遊離在大學那些時光,日子最艱苦也是最幸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