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不開心?
容晚贈予兩人弟子劍。這兩個小徒弟已有本命劍,弟子劍不過是拜師禮。
“謝師父。”鐘盡一跪謝。
而夙晝執拗地盯着容晚的眼睛,他忽地笑了一聲,跪于容晚身前。她說定階會上收他為徒,卻從未允諾過“唯一的弟子”。
曾經他字字句句地許願:“我想做您唯一的弟子。”
到頭來——
聽到了他的祈願又如何?
“謝……師父。”夙晝道。
贈過弟子劍,容晚未曾多言,囑咐道:“日後你二人同門兄弟,當勤于修習,不忘本心,不争不鬥,永不相殺。”她沉吟片刻,道:“秉承道心,造福三界。”
二人齊聲應“是”。
“上仙首徒一事,簡直太令人驚喜。本君未曾備禮,略微薄禮贈上仙兩位弟子。”褚盡歡一擡手,兩方小盒浮于夙晝和鐘盡一眼前。
夙晝、鐘盡一同他道過謝。
落烏君首已然贈禮,在場仙門百家自是不好不送,場面一時間熱鬧起來。
容晚實在是不喜歡此類場面,她清清嗓,沉聲道:“另有一事,望諸位共同見證。鐘氏家主鐘鳴——”
“容晚。”沉默許久的容皓驟然出聲,他在提醒她,此時宣告鐘鳴死訊不是好時機。他更是在警告她,不要鬧得場面大亂。
“此事……”容晚道:“首座也是知情的。”
容皓眉眼一跳,指尖攥緊酒盞。好一個他也知情,硬生生地将他拖下水來。
如此,縱然有人疑心鐘鳴之死,也隻知是仙門首座授意,不敢肆意聲張。
“前些時日,我得鐘氏家主托孤,今日——”容晚走至容皓身前,掌中浮現出鐘氏家主玺印和鐘鳴的本命劍,說:“鐘鳴臨終前,請首座代傳家主一位于鐘盡一。”
“臨終?”鐘盡一清冷的眸染上紅色,他哽咽着問:“望師父告知,父親因何而終?”
“此事,我不知當不當講?”容晚眸光落向容皓,她微微偏頭,一言未發,眼神交鋒間同容皓博弈。
容皓自巋然不動。
“鐘鳴尋仙祖問卦,連求三卦,卦卦為兇。為保鐘氏百年基業,自戕謝罪。”容晚此話真假皆有之,她動用仙祖名号,意在威懾衆人。
所謂百年,是往後的一百年不倒。
容皓無奈道:“憐光上仙此言無誤。”
他若再是沉默下去,容晚必定說出鐘鳴是因夙州血案而自戕。
夙州血案,種種内情公諸于世,必定天下大亂,難以收勢。
“那……父親屍身?”鐘盡一雖是悲恸,端的仍是謙謙君子态。
“說來慚愧。”
話是如此,容晚哪裡覺得慚愧,她指尖輕叩着手中劍鞘,道:“我于落烏遇鐘家主,他隻說自會有人為他……。”容晚望向怡然自樂正在看戲的褚盡歡,說:“自會有人為他收屍。”
褚盡歡手中一抖,酒盞嘭得砸落在地,他忍受着仙門百家投來的目光,極不耐煩地沉聲道:“他早就該死,本君若殺他,還會幫他收屍?”
鐘盡一拔劍出鞘,卻被容晚一道靈力按了回去,他靜靜地立于原處,一顆顆淚滑落臉頰 。
“君首這是說什麼?”容晚難得向他示禮,隻說:“自然不可能是君首逼他自戕。”
一字一句刺得褚盡歡頭腦發脹,他此次來雪域,随時帶着那盆極醜的小醜草,本意是欲将這東西還給容晚,每逢有機會時,又下意識地不想還。
他一片片碰着那些無風自燃的葉片,抿着唇不說話。
小醜草?
夙晝下意識望向那盆草,那夜,他以容晚形貌入落烏,親眼看見這顆小醜草伸出密密麻麻的觸須,将鐘鳴纏繞起來,不過方寸間,鐘鳴消失得幹幹淨淨。
那株草再縮回去,葉片泛着細碎的血光。
“逼他自戕?”褚盡歡氣極生笑,他一步步走至容晚身前,說:“我要殺他,何至于自戕?”
褚盡歡離開時,經由容晚身側,他的聲音很低,說:“容容,你想要鐘氏做助力,很聰明。可是,你扯我下水,太蠢了。”
“也許吧。”容晚望向他酒案上的那株小醜草,掩下眸中謀算,問:“君首落東西了。”
“什麼?”意識到是那株小醜草,褚盡歡道:“不要了,本君還贈給上仙。”
“是嗎?”容晚幾乎按耐不住笑意,穩住聲音說:“會不會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君首急于脫手?從前君首甚是愛護……”
“愛護?再愛的……也會有不愛的一日。”褚盡歡賭氣道:“是,藏了見不得人的東西,上仙可得小心些。”
褚盡歡話中句句帶刺,容晚卻不覺難過。鐘鳴屍身一事,很快便她可以脫手了。
至于鐘氏百年不倒,容晚百般考慮,唯有一法可解。在夙晝得知真相前,給他們一些相處的時間,同門之誼足以留鐘氏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