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隻記得夢裡落落澗的四季,哥哥容朝的笑意,家裡那一個個平靜、美好卻安逸得有些無聊的日子。
那樣漫長的一段夢……
“阿晝。”容晚審視着夙晝面上的慌亂,問:“你帶我回來的?”
“是。”夙晝藏下所有陰郁的神色,幾次揚唇,直到扯出笑意。
“我醉酒了?”容晚微微皺着眉。
“是。”
“我自己走回來的?”
“是。”夙晝這一聲應得屬實不太清白,他攥緊指尖,聲音平穩,“我扶了您一段路。”
既是醒着,想必醉意中也說了些胡話。
容晚又問:“我記得我說了些胡話。”
“是。您說仙門首座會死。”夙晝隐瞞住不想說那些。
“還有嗎?”
“沒有了,師父酒品很好。”夙晝微微笑道。
想必系統的警報便是這一句話。
如同昔日她告訴褚盡歡必死的結局,也得到一次警報。
容晚望向天邊微亮的朝光。
院中的無花果樹因當年冰封,永遠的枝繁葉茂,永遠裹着一層細碎的冰晶,在光霧裡泛着細碎的閃光。
“阿晝,時辰到了。”容晚執起他的手,牽着他一步步往人間界去,“你會成為人間界新的王。”
夙晝張張唇,眼神飄忽間,默默回握住她的手,“我答應。”
“為什麼是我答應?”
“因為……您想我做的事,我總是會答應的。”
他居然這樣答。
容晚眼眸微微垂下來,自己想必是說漏嘴了吧。至于說漏了什麼,看他反應不是什麼大事。
兩人一路未歇,一入王城,便被金甲禁衛團團圍住。
“陛下有令!截殺容晚!”
容晚不曾慌亂,手中劍淩然一揮,沖出一個破口,一手執劍,一手牽着夙晝。
她周身是淺淺的白光,無數陣印符文随風而動。
“截殺?你們大可以試試。”
容晚劍也不曾擡,一步步往前走。
利刃向他們砍來,通通被陣印擋回去。
長階盡處,容晚遙遙望見一片刺目的鮮紅,“那是誰?”
她隔空抓住一人,“那是誰?”
“薛……書空。”
容晚攥緊劍柄,閉了閉眸,再睜眼,無上劍光落下來,一衆禁衛驟然倒地。
她緩緩地環視四周,“看來今日,在場的全是落烏界中人了?”
“薛家主。”容晚厲聲道。
話落,牆柱後藏身的老頭探出身子,無奈地歎了聲。
“連為薛老拾靈斂身都不敢麼!”
容晚一聲怒喝,薛家主盯着褚盡歡的目光,為薛書空合上眼眸。
确認他們已然離去,容晚擡眸的第一眼便望見他。
那個一襲龍袍的小孩兒怯懦地站在高處,他拼命想往後縮,卻被人按住後頸動彈不得。
“别動,再動打斷你的腿。”褚盡歡身披墨色大氅,對這小孩兒頗為不耐煩,對着容晚,卻是多了幾分耐性,緩緩道:“容晚,許久不見。”
“古有挾天子以令諸侯,今有堂堂落烏君首強抓六歲幼童,真是……好不要臉。”
褚盡歡眸色一暗,“自是不如上仙光明磊落。”
容晚側過臉,望向身旁久不言語的夙晝,傳音道:“我去搶天命鎖,你搶那小孩兒。”
話落,容晚身形一幻——
褚盡歡躲過破風而來的劍刃,随手将那小孩兒一推,抓住她的手臂問:“上仙找我打架,要不要換個地方?小心這王城成了斷壁殘垣。”
“好啊。”容晚後退半步,夙晝已然将那小孩兒護在身後。
容晚擡手一扔——
天命鎖懸于空中,金光符文轉動,流光溢彩。
褚盡歡摸向懷中,原先的天命鎖空空如也,失笑道:“你果然是,另有所謀。”
“聽說君首笃定,這小孩兒是天命中人?”容晚打量着小孩的容貌,淡淡道:“薛棄閑一脈三子,薛沐早逝無子,這小孩兒倒也名正言順。可惜——有人比他要名正言順。”
褚盡歡長眉略微一挑,算是有耐心聽她說下去。
“太子薛辭未死,若循人間界祖制,太子薛辭即位。若循天命鎖一說,太子薛辭即位。”容晚凝視着褚盡歡的眼睛,望見一晃而過的慌亂,緊接着是毫無克制的嘲笑。
她自然笑了笑,指尖一擡,一簇白色的光火直飛入天。
清冷的聲音一同落下來。
“若依民心所向,太子薛辭即位。”
宮門大開,無數黎民百姓如潮水般湧入王宮。
容晚心中緊張,她不過是在賭。賭褚盡歡心中,黎民尚且有幾分重
賭他一如往昔,高位者争權,不殺其民。
“你知道,我一聲令下,今日無人能活。”褚盡歡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