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容晚的眼睛,他看不見一分愛意,隻有仇恨、痛苦、不忿……從什麼時候起,她再不喚他哥哥。
容晚沖他冷笑一聲,“會。但我要你放過夙晝和褚盡歡。”
“他們與我為敵……”容皓猶豫道:“好。”
“那——”容晚伸手去碰他的冠冕,指尖冰涼,冷金珠玉灼傷她,“我要你放棄三界共主之争。”
世間安得兩全法。容皓掙紮着閉上眼,靈脈瘋狂跳動,唇齒幾經開合,什麼也說不出口,“晚晚……”
容晚替他扶正冠冕,冷聲道:“容皓你是不是覺得,還是不要愛我比較好。你不過又一次選了權位,而我再一次選了我自己。”
“晚晚……”容皓聲音染上祈求,“為你,為我們,我不得不争。”
“你争。”容晚避開容皓,連他的影子也避之不及,“隻是别帶上我了。”
一點一滴細碎的元靈彙聚完整,零散一團,随風而亂。容晚用自身元靈去強撐衡遊的神魄,能聚起一縷便是一縷,捧着衡遊的元靈離去,乘風去仙祖洞府舊地。
“師父!容晚求見!”
最後一盞靈燈曾為向死而生的那個少年點亮,如今再無靈燈引路,容晚小心捧着懷中元靈,虔誠叩首,“師父!是我錯了,您救救衡遊……”
空曠的山野裡,不見從前石階。她捧着一團元靈,遍尋荒野。晝夜輪轉,容晚聲音減弱,“師父,我願意用我的所有,換衡遊一命。”
“師父……”
遍尋不到,容晚在雲端上靜坐,暈染血迹的衣衫随風翻飛,衡遊星星點點的元靈散在她周身,混雜着她傷口中散出的詭道禁陣,似是異色螢火詭異糾纏,如血色星河散落繁星。
荒野上風吹草長,微藍色的光點漸漸彙聚,發芽,生根,無數靈弦草随風搖晃,在月光下更顯明亮,似是叢野中的無數螢火。
“好多好多靈弦草,師父在為你送行。可是我不想你走。”
荒蕪曠野唯聽風聲淺淺,人聲淡淡。
“衡遊,我知道你在。我早知道你去意已決,但我不敢問你,我怕我問了,你就真的走了。可是阿彌、阿彌她在等你回家……”
元靈四散,沖出束縛,一分不曾傷到容晚。如果這是一場告别,他想走了,他不要她留他。如果是一次相見,他在告别。
光點漸暗,夜幕之中隻見天上彎月。這一刻,容晚不再容忍,淚濕滿身,手忙腳亂地從靈境裡翻出找找符,指尖顫抖着點了三次,三次未燃。
“符燃相見,你為什麼不出來?”曾經共繪的符紙,彼此約定如今再不見赴約之人。
望着符紙,容晚久久未動。其上的簡筆畫是兩個小墨人,其中一個小人忽然張牙舞爪地動起來,揚起一個大大的微笑。
容晚噗嗤笑出聲。
紙間墨色黯淡,符紙無風自燃。容晚驚恐地去抓,忍住灼熱燙意,緊緊攥住那團火焰,直至熄滅,她小心張開掌心,其間一片空蕩。
最後一張找找符随風而散,卻不燙手。
“還看?他不要你了。”
容晚聞聲回眸,褚盡歡倚在雲端裡,豈不是将她方才情境皆看了去?她忽生惱怒,揪着他的衣襟問:“你早來了是不是?”
“怕你死了。”褚盡歡忍住惱意,捏訣,容晚身上染血的衣衫潔白如雪。他攥住她的手,隻一瞬,拂開,冷聲說:“别忘了,你的命我來取。”
“你知道他的死,你知道容皓有罪,而我與他同罪——”容晚身形一晃,跌坐雲端。
“上仙真是自作多情,他死便死了,和我有關系?”褚盡歡擡起的手猛然收回,輕笑一聲,轉身離去,忽然,衣襟被人攥住,垂眸望見素白的手緊攥他的紅袍。
“有關。他是阿彌的爹爹,也曾是你愛護的小師弟,我們的好友……””眼見面前人的眸中多出幾分動容,容晚語氣十分肯定,“你還有一盞燈未燃。師父給的靈燈。”
“沒有。”褚盡歡眸中動容蕩然無存,冷冷盯着她。
“不可能,你隻點過兩盞,還未用盡。”容晚笃定說。
“沒想到對我的事,上仙如此上心?”褚盡歡唇角含笑:“上仙找我借燈,若是想尋老頭兒救衡遊那厮的命?那我好心勸上仙不要白費力氣。”
“求你,借我一盞燈。”容晚祈求說:“你要什麼都可以。”
“吻我。”褚盡歡不知為何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見她神色掙紮,冷聲道:“逗你的。”
“你——”容晚不明所以。
“若是上仙從前這般說,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可惜……”褚盡歡目光冰冷地射向她:“現在不行,真的不行。”他語氣漸軟,整個人慵懶起來,心情頗好。
“為什麼?”容晚問。
“因為于我而言,他的命不值一提。”
等過許久,容晚未曾出聲。褚盡歡思及是否話中語義太過傷人,可所說即所想……
餘光望去,容晚早已松開他的衣襟,身影不再。褚盡歡眉目間亦有苦楚,自嘲一笑,随即轉身而去,紅衣的衣襟仍然半敞開着,他未曾束發,赤足而來,赤足而去。
如此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