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小醫仙一拍腦門,将藥碗藥箱堆在地上,從懷裡摸出一本厚重的書,翻到某一頁,“又名靈弦草,常見于原野,有月光照處。不是什麼珍貴的藥材,名字卻很貴。”
“許是從前珍貴吧。”容晚竭力維持着聲音平穩,禁不住那透露出來的委屈,“你能不能把這本書借給我一段時間?”
“啊?”小醫仙頭腦簡單,有些費解,卻将書遞過去,“這是靈植課的高階典籍,少有弟子能到此階,藏書閣裡有好多本,都落了灰。呐,我這本可是千年前傳下來的手抄本,傳說在醫祖案前放過呢。”
遞過書,小醫仙出門在院子裡哼哧哼哧澆水。容晚一念間,隔絕一切的陣印落下,她凝視着書的封面——
少時曾無比繁雜陌生的上古文字,如今于她而言淺顯易懂。此間繁複古老的文字,是她在上因日日所用的。
指尖輕輕碰上第一頁的落款,一個遊字。容晚笑中含淚,“我就說,以後會有很多很多人記得你。”
下一瞬,驟起的傳送印自腳下生發,容晚不顧容朝的告誡——因她靈力太過強盛,容朝不許她随地起傳送陣,畢竟如今的人間界,隻有三兩老祖可達如此境界,而容晚修仙不到二十年。
瘋狂的想法湧動,所有的期待與疑問似乎将要得到答案。如果衡遊真實地存在過,那阿彌呢?他呢?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何以至此?
藏書閣的燈火燃過三日三夜。
依着記憶重塑的時間靈器,幫容晚延緩百倍的時間。但三百個日夜的苦讀,僅有一點點收獲。
那時的一切都沒有文書記載、沒有曆史傳承,關于上因落烏的一切,好似從未存在過。更沒有什麼三界之争的記載,連上仙一詞都不曾見過——
此間世界沒有上仙、沒有仙魔,唯有人與妖。
所幸,關于衡遊留下的所有醫書典籍,靈植畫冊,煉丹藥方……通通傳了下來。那時,她對衡廷肅有怨,未盡的書冊落款處,隻提了一個單字,遊。
如今世人以醫祖之名為他貫姓,史稱祖遊。而藏書閣中唯一與他相關且可考的史書,提到一個名字,在一篇手書悼詞上。
那是一篇懷念亡父的悼詞,落款為單字“彌”。這一紙悼詞為證,史書記載的第一個仙門始祖“彌”,是“遊”的獨女,史稱祖彌。
竟是如此?從前的十九年,容晚對于醫藥所知,僅僅限于醫祖功德無量,醫書藥典流傳至今。關于曆史上第一個仙門始祖是誰的答案,隻會出現在史書上,以及長老的史記學堂上。
這兩種是容晚從小到大絕不會學,也絕不好奇的學問。
《仙門史》上說,以殘篇為證,第一仙門始祖的悼詞約莫寫于五千年前。這是後人所能考究的最古老的文書。
“五千年前。阿晝,那是我們的時代結束以後了。”容晚抱着那一本手抄孤本,腳步虛浮地走出藏書閣,絢爛的日光刺眼,她定定地定着太陽,眼淚肆意而下。
“原來,我在我們的以後。”
盛夏的冷意來得莫名,靈脈中洶湧的靈力變得躁動,滾動的黑雲自天邊襲來,烏雲遮天蔽日,原屬于夏日的烈陽透過雲層,斜斜射向大地。
鴻毛暴雪遮天蔽日,垂眸的幾個呼吸間,容晚再擡眼,一世界的紛白。青碧色的荷葉落雪,荷花裹着白随風而折,荷塘裡終年湧動的水波凍出風的形狀,彎彎如月。
“下雪了。”容晚伸出手,一模一樣的雪花堆落在掌心,此間有一刻,像極了終年落雪的望春山。
哀默同雪落下,容晚藏起心緒。
雪日初晴,白得晃眼,因靈力而下的暴雪自然可以一瞬消失,但那樣太過詭異。不如就當做一場異變的氣象。
當日,容晚收到一隻靈鸢的傳信。容朝信中所說,他放出消息,落落澗突降暴雪隻是護界大陣的更新引起的靈力躁動,讓她不必擔心。
而另一件事,便有些棘手。
收到信後,容晚認真地回想她是否在一千六百年前的那十九年裡,同一個青梅竹馬的公子訂過婚。
好像是有這麼一個人。
繼續讀下去,容晚神色漸漸冷下來,攥着信紙的指尖繃得發紅。
青梅竹馬的聯姻對象死了。
貴為太子殿下的聯姻對象,在與民同樂的遊街途中,先遇射殺,再遇刺殺。車辇下竄出的黑衣青年,以一把鋒利的匕首刺穿他的喉嚨。
一恍惚,容晚好似回到薛辭遇刺的那一晚。彼時的黑衣青年是夙晝,那如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