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牽着手走進桃林深處,數千年前的四方小院藏在無數層結界之後。透明結界一觸碰到容晚,如同水波般漾開,邀她走入。
“怎麼了?”發現夙晝停在結界前,容晚轉身望着他。
夙晝單手撐着下颌,不知在想些什麼。玄色衣衫落滿紛白的花瓣,夏日午時的光映在他側臉上透過顫動的花枝,跳動着璀璨的金色。
“我隻是在想,師父布下的殺陣我進不進得去,我可不想再死——”
心口猛然一滞,容晚擡手撥開結界,像是撥開一陣風般,衣裙身形一同飄了進去。她唇角冷着,帶着若有若無的自嘲。
“師父——”
玄衣的那人在身後喊她,語調婉轉,稱得上是撒嬌。他擡腳便追,一頭撞在結界上,眉眼間盡是不可置信,“我進不去?我居然進不去?”
繃不住笑的容晚負手往院中走,隻聽得她說:“自己想辦法。”
夙晝環視一周,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周身環繞着淺淺的紅光,光霧缭繞間,猛然向結界沖去。
光芒相撞,激起滿地紛白,夙晝被她的結界震得後退,唇齒尖溢出血味。
“鬧夠了?别鬧。”容晚輕捏指尖,原先裹着殺氣的結界陣印霎時在他面前散開,如一道不可見的雲霧,她為何同他計較這些,活着就很好,就夠了。
敏銳地察覺到他唇間的紅,容晚牽着他的手腕,探查他的靈脈。
夙晝毫無防備,向她全然敞開,任由容晚的靈力沖入身體,遊走過血脈、心尖、元靈,而其間任何一個時刻,他都能輕易地死在她手裡。
和煦的靈力隻是掃蕩了一圈,撫慰過結界留下的所有創傷,便如潮水般溫和退去。
“以後不要這樣了。如今的重逢來之不易,為什麼不珍惜呢?”容晚冷冷說,“你知道我不會攔你的。”
小院裡的一草一木早已枯萎,漆黑的葉片挂在殘枝上。這裡沒有風也沒有雨,失去靈力灌溉的靈植在匆匆五千年裡死去。
當年那位侍弄靈植的好友,恍惚又在眼前。容晚匆匆掠過那片靈植叢野,順着小徑走進屋裡,在視線望不見那片靈植時,她終于可以呼吸。
這些年,她從不敢念他的名字。
“師父,我隻是想——看看自己這些年有沒有長進。”夙晝俯身,同她瞳眸相對,“畢竟從前,您一見我,第一件事總是要看看我有沒有長進的。”
“那有了嗎?”容晚語氣如冰,避過眼前人灼熱的呼吸,望見桌角香爐、熟悉的一切布置時,不可避免地心痛。
過往的一切曆曆在目,她無法在這裡久留。
銀白色的傳送陣印落下,缭繞光霧籠罩住他們,容晚抓住夙晝的手,這一刻,聽見他說——
“對您,我從不會全力以戰。又怎能知曉長進幾何?”
桃林之外,穿過小巷,轉入朝南的街市,再路過一條熙熙攘攘的鬧市街,街道氛圍開始變得嚴肅莊重,盡頭處是如今人間界的王城。
“我要進去。”容晚對着宮門前的守衛說。
守衛怒喝道:“來者何人?”
“我母親是雍國長公主,你說我是誰?”容晚淺淺一笑。
象征身份的玉牌遞出去,守衛即刻大開宮門。
過了第三道門時,皇帝身旁的大公公火急火燎地跑來,“小郡主,您……”自小熟識的公公悄摸湊到她耳畔,“真真地逃婚了?”
“嗯。”容晚信口胡說:“爹爹哥哥生了好大的氣,我來投奔舅舅。”
“陛下等着您呢,再大的事也不是事兒。”公公忙不疊地引路,一眼也不曾瞥她身邊的男子。
沿着宮道向前,容晚和夙晝并肩而走,同公公們隔着一段距離。他們被接引到一處清幽的宮殿,年老的帝王午後困倦,無力接見任何人了。
等候時,空曠的宮殿隻有他們兩人。他們隔着一方案幾而坐,其上熏着淡淡的檀香,茶盞的熱霧缭繞,還有幾碟精緻的宮廷點心。
“這裡是不是和從前一點都不一樣了,宮道、磚牆、琉璃瓦。那時候,我好像很少來王城找你。”容晚指尖落下一道陣印,隔絕了他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