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容晚如此問,九方蓮面色難堪,幾次想住嘴,卻控制不住聲音從唇齒間滑出來,“我、我答應他,帶他找、找——”
“找什麼?”語氣不容置喙。
“找、找到您。”九方蓮唇齒間皆是鮮血。
可見他萬分不願告訴容晚,卻又能為了獲取她的信任,将命門相告,所答亦違背本心。
“以後不想答的,可以不答,我不再強迫你。”容晚不忍看他,喚出小樹為九方蓮止血。
小樹的動作很輕,喂了幾顆丹藥,指着九方蓮額間的紅點,狠狠搓了一下,“同我印?祖遊書上說,被種印之人所言所行不可違背種印之人的心意。大小姐,你連失傳的陣印都會?”
“起開。”九方蓮推倒小樹,被容晚剜了一眼,他語氣僵硬地緻歉,“我錯了。”
下一瞬,小樹哇得大哭起來。墨麒自靈境中沖出,一口咬上九方蓮的小腿,兩顆小尖牙死死嵌入他骨縫間。
九方蓮嘶了聲,提起墨麒的一隻角,四腳騰空的瞬間,墨麒松開嘴,被狠狠丢到了小樹身上。
真是太混亂了。兩個少年躲在一旁裝睡,時不時翻下眼皮。小樹哭聲不斷,墨麒哼哼唧唧帶着怨念地叫。九方蓮死死盯着那隻不知好歹的麒麟獸。而夙晝——
相當不耐煩的夙晝早已施了一個隔音咒,世界才清淨幾分。卻沒清醒多久,隔音咒被容晚打散,亂七八糟的聲音湧進耳朵,幾近掩蓋住越漸猛烈的海浪聲。
“别吵。”夙晝冷聲道。
齊齊安靜的瞬間,呼嘯風聲刮得衆人衣衫亂飛,浪潮拍打碎石,天色慕然染上烏黑,似是被雲彩潑了墨。
“怎麼回事?”容晚問。
“傀夜。”九方蓮剛揪住被吹飛的小樹,那隻麒麟獸死死抱着他的腿,九方蓮忍住踹它一腳的沖動,“每逢傀夜,傀靈都會順着浪潮上岸,一遍遍重演死前執念。”
“什麼是傀靈?”褚華秋悄悄問扶光。扶光搖頭。
“我知道。”小樹上下牙齒打架,“祖彌的悼詞裡提起過,她曾為了尋找父親的靈,找過幾百個傀夜。而傀靈就是心懷執念,未曾散去的死者。”
“那豈不是都是從剛剛的那地方來?”褚扶光驚道。
話音未落,随着天幕轉為漆黑,血夜當空,如血的雪花冰晶紛紛而落。
浪潮中湧動的血靈化為一道道虛相,或是白色、或是黑色,更多的是紅色,鮮紅色、暗紅色。
虛相化出具象,人、獸、靈草靈植。上至耄耋,下至幼童,無一不是滿身通紅。
“阿晝。”感受到心口劇痛,容晚扣住夙晝的手腕,她幾乎忍不住心痛,而夙晝雙目通紅,顫抖的唇幾經開合。
看到容晚的痛楚,夙晝意識到是自己的心痛叫她同痛,生生壓下心緒,竭力回想着所有的快樂妄想止痛。他輕笑說:“我沒事。”
心口慕然一松,容晚緊緊攥着他的手,以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遍遍重複,“我在。我在……”
“上仙,讓開!傀靈傷人!”九方蓮被血色虛相擋住,隻能在一個年歲蒼老的傀靈虛相撞上容晚時大吼。
殺陣落下的刹那,夙晝卻壓着反噬散去陣印,擁着容晚躲過蜂擁而來的傀靈。
與此同時,銀白色陣印落下,一行人齊齊被罩在結界之中。
兩個年歲尚小的少年吓得臉色發白,“這、什麼東西啊?”
“不是東西。”夙晝聲音黯啞,嗓子似是被刀鋒劃過,字句皆是染血的痛楚,“他們是人,是人。”
“人死為靈,傀靈算不得人,他們早死了,如今不過是虛相,執念一散,終會化靈,澤被萬物。”九方蓮盯着夙晝,他的言辭,無非是将夙晝最慘痛的記憶剖開,在夙晝的血肉裡狠狠攪了一通。
“你再說一個字,我一定忍着惡心殺了你。”夙晝渾身被冷汗浸濕,他失去力氣,倚着結界緩緩坐下。
“阿晝,我明白,他們不該如此的。”容晚捏決為他除去那些惱人的濕意,握着他顫抖的手,說:“我們會有辦法的,他們不該被困住。”
“救救他們。”夙晝眼神失焦,恍惚間攥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抓着她的手,是從未有過的祈求之态。
“師父,師父……”眼前浮晃出夙州雪夜,滿目鮮紅,夙晝無力地喊着,“你别救我,救救他們。”
“救救他們——”
“我可以死,我不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