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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南城的天更是陰霾密布,可見度低于100米,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人的臉側,不出血卻讓人生疼。
周五放學,謝雲昭将書包抱在胸前抵擋着寒冷的冬風一步步走着,她推開房門看見了眼熟的一幕,謝威又喝得酩酊大醉地躺在家中地闆上,還發出陣陣讓她覺得刺耳的呼噜聲。
她咬着牙抱着書包彎下腰,嘴角露出難看的笑容,拉起謝威的一隻手按在了她的發頂上,模仿着謝威說話的語速,“哦~這些年雲昭實在太辛苦了,爸爸保證再也不喝酒了,保證會當個好爸爸。”
自欺欺人。
謝雲昭甩開謝威的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個人頹然迷茫,片刻後她苦笑着看着地上那個屬于她生物上的父親卻從未履行過父親這個身份應當承擔的責任的男人。
她還在對他抱着期望嗎。
可是不抱着期望,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謝雲昭沉默着拽住身上發臭的男人的一隻腿将人拖到了房間裡,再将床上的被子丢在他的身上,會不會凍生病就聽天由命吧,反正她是叫不醒他的也沒能力把人搬到床上去。
關上房間門,謝雲昭回到了客廳,客廳裡有一張上下床,是屬于她和林既平的。
她睡上床,林既平睡下床,但今年九月份林既平去上大學前,她征求了他的同意,讓她睡在了下床,晚上起夜上廁所的時候更安全一些。
謝雲昭趴在床上休息了好一會兒才拎起放在角落裡的書包往衛生間内走去,她從書包裡揪出團成一團的髒衣服丢在桶裡。
大冷天裡,衣服散發着陣陣汗水的臭味,這些衣服是張蒙依的,是她大冬天痛到渾身濕透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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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既平九月份去上的大學,她吊車尾進了南城一中高一,張蒙依忽然腰腹疼痛,起先以為是工作累到了,所以張蒙依隻是不再去上夜班。
然而幾周後,她進了醫院,診斷結果很快就出來了,胰腺癌晚期。
冷水刺骨冰涼,謝雲昭搓着一件件厚厚的衣服,然後再擰幹晾在陽台上。天氣寒冷沒有太陽,然而就算有太陽,被兩棟自建房擋住的小平房也是曬不到太陽的。
謝雲昭很擔心這些衣服能不能幹,她看着陽台已經曬得滿滿的衣服,很擔心再不幹的話,張蒙依就沒有貼身的衣服穿了。
翻箱倒櫃地找了幹淨的衣服塞進書包裡,謝雲昭又急匆匆地出了門坐上公交車趕往市中心醫院。
天漸漸黑了,醫院附近開着一整排的餐飲店,都是做的醫院病人的生意。
謝雲昭沒有時間自己煮飯再帶飯過來,隻能匆匆在這些餐飲店裡挑了一家衛生看起來較為幹淨的粥店。
買了兩份白粥加一碟青菜雞蛋,她拎着走進了張蒙依在的病房。
“張姨……喝點粥吧。”謝雲昭熟練地摸到病床側方的按鈕上将床調整到合适喂食的高度。
張蒙依臉色蒼白,眉頭被疼痛侵擾着總是深深皺着,她氣若遊虛地搖了搖頭,“不想吃,太痛了,我吃不下。”
謝雲昭聞言抿住唇,捏着勺子的指尖泛白,自張蒙依生病以來,她腦海中的神經就一直緊繃着,加上剛才又看見酩酊大醉的謝威,她忽然間就繃不住了,淚水一瞬間落下。
止痛藥已經對她不起作用了,張蒙依痛得眼前陣陣發黑,“雲昭,不哭了。好不好?你喂我吃一點吧。”
“……好。”謝雲昭抹去眼淚。
張蒙依勉力微笑着,青春期的女孩兒本該抽條成長成枝頭鮮嫩的花朵,然而眼前的女孩兒卻長得瘦瘦小小,臉頰凹陷,劉海長長的,幾乎擋住了她的眉眼。
痛意來襲,張蒙依忍不住哼出聲,接連在她身上的儀器滴滴作響,謝雲昭慌張地将一次性碗放回桌面上,伸手按響了呼叫鈴。
護士醫生來得很快,謝雲昭渾身冰涼僵硬地任由醫生護士擠開她,将張蒙依推進了急診室。
急症室外,謝雲昭握着張蒙依的手機不斷地打着電話,“接電話、接電話、接電話啊……林既平。”然而電話那頭一直處于關機狀态中。
急症室的燈滅了。
謝雲昭一愣,連忙跑過去,醫生正好拉開門,摘下了口罩,一臉遺憾地對她搖了搖頭。
這一刻,世界仿佛寂靜無聲,醫生嘴巴張了又閉仿佛在說着什麼,但謝雲昭已經完全聽不到了,她揪住醫生的白大褂,聲音又急又啞,“不能這樣的啊,醫生,她還沒見到她的兒子呢!”
“醫生!!”
謝雲昭看着醫生走遠的身影,無助地蹲在了地上,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抱着膝蓋痛哭。
這一幕在醫院急診室外太過常見,常見到同樣處于生命邊緣的病人們隻是略略投去漠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