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既平見她沒說話,情緒平穩,心裡悄悄松了一口氣,繼續道:“按你寒假的學習成果,你這次正常發揮的話,應該是能考進一個不錯的班級的,學習上的事情新同學和老師都可以幫你。”
“至于欠許敬的錢,你不用管,我會陸陸續續還的。他不會來找你的麻煩。你安心讀書就是。”
林既平在心裡盤算着謝雲昭的事,隻有方方面面給她安排穩妥了,他才能放心離開。
“我的手機号碼你有吧?有事的話給我打電話。”
“林既平,你要走了是嗎?”謝雲昭問。
林既平看着她好半響,點了點頭,“嗯。”
“什麼時候?”
“明天早上7點的車票。”
“你的腿這樣……不等腿好了再走嗎?”謝雲昭沒忍住,企圖找一個借口留下他。
“不了,明天就走。”他道。
“好……”謝雲昭咽下喉嚨裡湧上來的酸脹,努力平靜道:“明天一路小心。那麼早的車票,我這兩天考試很累,明天難得周末,我就不送你了。”
“我吃完了。”她起身将自己的碗筷收進水槽裡,轉身回了卧室,關上門。
林既平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看出來她有情緒了,有情緒是正常的,目前為止她看起來至少接受度良好。
過一陣子她就會習慣的。他心想。
翌日,天還未亮時,林既平就準備出門了。從城中村到南城火車站有40多分鐘的車程,再加上現在他腿腳不便,路上花的時間肯定更長。
他将背包放在大腿上,環顧四周看了一眼這間小平房,這段時間的日子深刻過他在高中三年時呆在這間屋子的時光。
那時的他一心一意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隻有他媽張蒙依能讓他分出幾分心神。
而雲昭……
謝威跑了,他媽張蒙依也走了,她深陷囫囵,他不能完全不管,付出的時間和精力多了,她的面容漸漸在他心底清晰起來,不再是那些年時光模糊的斑駁影子。
林既平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随後轉身離開。
天還微亮,路燈灑下暗淡的光影,他推着輪椅穿過狹小綿長的小巷,将小平房遠遠落在他的身後。
道路崎岖坑窪,他摸着輪子推得手上沾滿了沙礫灰塵。這條路很長很長,一定會走得很艱難……但他必須得去。
推着費力的輪椅忽然間輕快地動了起來,林既平愕然,擡頭往身後看。
“雲昭……”
謝雲昭低垂着眉眼推着輪椅,寂靜的小巷子裡隻剩下輪子壓過地面沙礫的細微聲響。
“你還會回來嗎?”良久,她問道。
“會的。你好好學習……”
謝雲昭不想再聽他說這些話,加快速度推着輪椅,林既平未盡的話卡在喉嚨裡,見她不願聽,他也就不說了。
……
大約因為不是節假日,南城火車站人流稀少。
謝雲昭隻能送到火車站門口,兩人相對無言片刻,林既平道:“雲昭,回去吧。”
“你說你會回來的,我記着了,我在家裡等你回來。”
謝雲昭到底忍不住落了淚,說話還帶着鼻音,送他的這一趟一路上她希望他能回心轉意,但他沒有……
直到現在……
她依舊對他的去向一無所知,但這一刻她覺得她應該提醒他,家裡還有她,希望這句話能在他心裡存在一丁點份量。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隻要有這一丁點份量,指不定哪天這點份量就能讓他回來呢?她不該放棄希望的,因為她本就一無所有。
“……我知道了。”他道。
*
林既平雖然需要坐輪椅,但他畢竟原本體能就不錯,偶爾需要上台階的話,他就支着一條腿站起來,再收起輪椅上台階,到了平地就打開輪椅,繼續坐着。
他上了火車,火車哐當哐當地駛向遠方。
他看着窗外火車軌道仿佛一眼望不到盡頭一般,田野、山村、湖泊一晃而過。
兩天後的深夜,他到達了京照市。這個原本他上大學的城市。
林既平一身疲憊,他就近随便找了家旅館住下。
離開了被重工業污染的南城,京照市的夜空顯得特别清透,月亮灑下銀白的月輝。
與第一次躊躇滿志來到京照市不同,此刻他的肩上仿佛落滿了南城的灰霾一樣沉悶。
也許沉重的不是南城的灰霾,是謝雲昭,一個在等待他回去的謝雲昭。
翌日,天光破曉。
林既平來到了京照市第一中心醫院住院部,他推動着輪椅朝住院部護士站而去。
“你好,請問姚允江在哪個房間?”
護士站的護士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姚允江?空軍工程大學的姚允江嗎?”
林既平點頭,護士搖了搖頭,“早上五點多的時候他又被推出去搶救了,現在還沒回來……你可以去手術室門口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