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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一中,高一三班。
下課鈴聲響起,任課老師收起教案走出了教室,原本沉悶至極的班級氣氛忽然輕松了起來。
教室内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說着話,高一三班大部分還是之前上一學期的同學,少部分是另外平行班考過來的學生,以及一兩個從重點班退下來的。
邱桐和謝雲昭就屬于少部分從另外平行班考過來的學生,幾天的時間并不足以讓她們和班裡的其他同學混熟。
邱桐手肘撐在課桌面上。手掌拖着下巴,低聲道:“雲昭,我發現你這兩節課都在走神啊……你怎麼了?”
在課上走神這事兒,她會,但雲昭之前絕對不會。
“……家裡發生了點事。”
謝雲昭含糊地應付了過去,距離那一晚林既平說的那句“雲昭,明天我回南城”已經過去了兩天,她依舊想不明白林既平為什麼又回來了呢?
林既平回來了,她當然高興,但……
謝雲昭抿着唇,想起那個厚厚的紙封,那時林既平說裡面是三千元,但她後來在紙封裡發現還有一張銀行卡。
銀行卡的密碼也寫在了卡上,她去自助櫃台查詢過,卡裡還有兩萬八千塊錢。
兩萬八千塊錢足夠她撐過接下來的高中生活。
他留下了足夠用的錢,再背上了謝威欠許敬的債,他給她鋪設了一條沒有任何包袱的道路,他是做好了在其他城市生活學習的打算的,那麼現在又為什麼回來了?
下午五點多,灰霾的天氣使得光線越發昏沉,校道兩旁的路燈次第亮起。
學校門口人潮洶湧,謝雲昭和邱桐的家不在一個方向,她朝邱桐揮了揮手,“明天見。路上小心。”
“明天見,你也路上小心。”
邱桐有心安慰謝雲昭幾句,但她發覺對方好像不太樂意在旁人面前講起父母,又想起她之前的猜測,雲昭的父母肯定是管她管得特别嚴,所以和父母有了矛盾吧……
邱桐的擔憂,謝雲昭并沒有察覺到。
她背着沉重的書包擠上了公交車,搶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又拿出英語詞典出來背單詞。
公交車晃晃悠悠的,她看單詞看得眼睛生疼。
公交車一路開向城中村,窗外閃爍的霓虹燈漸漸減少,繁華的景色變得蕭瑟起來。
城中村,說是城中的村,卻是多年前了,如今新興市區日新月異地發展,城中村就像年邁的老人被抛棄在時代的身後。
謝雲昭下了車,微垂着眉眼看路,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從一衆小黃毛不遠處的小巷子裡拐進去。
小平房靜靜地伫立在黑暗中,往日那道挺拔修長的身影并不在。
明明林既平才陪伴她沒有多長的時間,那段時間卻讓她再也無法忍受過去那十幾年的孤單。
這幾天的日子,她體會到了“度日如年”的感受。
林既平并沒有告訴她他是什麼時候的車票,謝雲昭便沒有去火車站接她。
另外,她也沒有時間,她要上學。
謝雲昭抱緊懷裡的學習資料,擡腿穿過狹窄的小巷。
忽然,那間靜默在黑暗中的小平房忽然亮起了燈,謝雲昭一愣,從陽台的外面看見了那道她熟悉的身影。
仿佛巨石從天而降掉落了在死水般平靜的湖面,湖面上翻起了軒然大波。
“林既平!”
謝雲昭拔腿往家裡跑。她推開房門,林既平轉動輪椅朝她看來,他也是剛進家門剛打開了燈。
若不是一路上謝雲昭一直垂着眼簾,隻看着腳下,指不定早就看見了走在她前方的林既平。
“雲昭……”
林既平神情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稍顯冷淡沉靜。
謝雲昭緊緊抿着唇,眼淚從眼眶裡掉落下來,困擾她幾天的“林既平為什麼又回來”這個問題,她已經無暇去想了。
她隻知道林既平真的又回來了。
她從來隻有被忽視、被遺棄、被視作包袱,從來沒有人轉身再次朝她而來。
一股陌生的情緒在她胸腔中、腦子裡奔騰着,謝雲昭脫口而出,“哥哥……”
林既平一怔,一貫冷淡的神情露出了柔軟的笑意。
他點頭應了一聲,“嗯。”
謝雲昭滿臉是淚,林既平,是她為自己選的家人。
他是她的哥哥了。
“雲昭,對不起,哥哥以後不走了。”
*
月上梢頭,林既平在火車上颠簸了幾天早就累得不行,他已經沉沉睡去了。
客廳和廚房挨在一起,家裡隻有一張桌子,既要充當飯桌又要充當謝雲昭的書桌。
好在廚房門口有一盞小燈,謝雲昭就開着那盞小燈學習,也不會影響到在客廳睡覺的林既平。
謝雲昭輕輕地翻動着學習資料,做着題目,偶爾看看下鋪床上那凸起的身影。
她的疑惑在今天晚上都有了答複。
【雲昭,我的腿即便好了,也無法承受學校高強度的體能訓練,我已經不能繼續留在那裡了。】
【……我不想接受他們安排的學校,雲昭,我怨恨他們。】
謝雲昭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和恐懼,她想起來那天晚上的通話,從話筒裡她隐隐約約聽到了滾滾河水翻湧的聲音。
她滿懷慶幸地再次看向已經睡着的林既平,一股失而複得的情緒彌漫在她的胸腔,讓她眼底泛紅。
他不會說出口,但她知道的,他就是為了她而回來的。被人珍視的感覺如此的陌生,卻又美好得讓她心悸。
謝雲昭捂住心口,掌心下的心跳動得如此歡悅。
*
春去夏來,林既平腿上的鋼闆已經可以取出來了。
南城的夏天悶熱幹燥,風熱烘烘地吹着,一絲陰涼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