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出菜慢不能怪服務員,是廚師的鍋,但客人并不能看到後廚的廚師,隻能看到服務員。
在他們眼裡,就是服務員磨磨唧唧,慢吞吞的,影響他們用餐速度。
林既平抿了下唇,今天是他第一天工作又恰好這麼忙,是有比較大的幾率将這份工作敲定下來的。
囊中羞澀,他需要這份工作。
他拿着碗快步往正急聲喊人的老大爺那桌走去,速度一快,他的姿勢就顯得有些怪異了。
李和愕然地盯着他的腿,林既平的腿有問題,他是殘疾啊。
在後廚聽到客人急聲催促的老闆大力掀開門簾,正想罵幾句店裡偷懶的員工,沒聽到客人在喊了嗎,便看見林既平一頓一拐地拿着碗。
他眉頭緊緊皺着,情緒不太愉快。
用餐高峰期在下午兩點之後就結束了,店裡最後一個客人結賬離開,林既平站在角落裡借着餐桌的遮擋抖了抖站久了有些酸脹的小腿。
老闆從後廚裡出來,“那個新來的,你過來。”
林既平聞言不徐不慢地走過去,“老闆……”
老闆盯着他的腿看了幾眼,“你沒說你是殘疾啊,你這……”
殘疾……
林既平猛然擡眸,眼裡不自覺帶上兇意,“我不是殘疾,隻是不能走快而已。”
“你這還不是殘疾?”老闆擺擺手,不耐煩道:“我們這不收殘疾的,上菜就是要快,你不能走快還當什麼服務員啊。”
“我也可以走快的。”他需要這份工作。
“你走快會跛對吧?不行不行,你這樣會影響我們店裡的形象的,不好意思了啊,今天謝謝你,你要不去别的店裡看看人家招不招殘疾人。”
殘疾人。殘疾人。
林既平緊緊抿着唇,胸腔裡泛上尖銳的酸澀,好像要将他這個人劈開一樣。
雲昭從未在意過他的腿,而他一直隻把注意力放在雲昭身上,直到現在他才恍然意識到,除了學曆低之外,他現在還是個大衆眼裡的殘疾人。
林既平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中的憋悶,之前還覺得工作雖然難找,但總歸還是可以找到的,而此刻他深刻又疼痛地意識到他比他想象中的更難找到工作。
他想起上學前朝他加油打氣,笑得眉眼彎彎的雲昭。
“我從中午12點幹到現在2點,兩個小時的酬勞你要支付我。”林既平面無表情。
店老闆聞言一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點眼力勁,活該找不到工作,就幹這麼一點活就要計較。
“給錢。”林既平看出了老闆的意思,冷冷道。
老闆頓時心一虛,眼前這人高大陰沉,看起來又兇又狠的,誰知道他那條腿是不是以前鬧事被打的,總之不是個老實人。
算了算了……
他從前台收銀櫃裡翻出張五十塊拍在桌面上,“50塊,一小時25塊,童叟無欺,市場價就這樣。”
林既平看着被拍在桌面上的五十塊,睫毛顫了顫,緩緩伸手拿起那張五十塊收進了口袋裡。
他沉默着轉身離開。
店外的熱浪迎面襲來,熱烘烘的,吹得人心裡煩躁不已,腳下的道路因被太陽曬了許久,黑色的瀝青都開始軟化。
林既平皺起眉頭,望着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流,汽車的尾氣和塵土飛濺在空氣中,視野裡盡是在陽光下跳動的灰霾粒子。
站久了的右腿泛着細微的疼痛,他攥着掌心繃着嘴角低頭看向右小腿。
良久,他猛呼出一口氣,他不能困在傷了腿的悲戚中,他将那些自憐自傷的情緒狠狠抛在腦後,重新鼓起精神,繼續沿着街道慢慢走着,時不時進店問問需不需要人手。
炙熱的陽光曬得人頭昏腦脹,林既平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又扯了着灰色圓領衫抖了抖,讓風吹進衣衫裡,緩解身上冒出汗水後的粘膩。
一次兩次三次,被拒絕了很多次。
有的他甚至還沒說完一句話,對方就擺了擺手,拒絕了他,他們忙着做生意沒空搭理他。
林既平口幹舌燥,原本想進便利店買瓶水,然後走到便利店門口想起今天還沒找到工作,也隻掙了50塊錢,便停住了腳步。
便利店門口擺放着鐵質的、刷着紅色油漆的一套類似于食堂常用的飯桌長椅。
他走過去坐着,輕輕捶打着右小腿。
“沒買東西不要坐我家的椅子欸!”
老闆娘皺着眉頭,店裡有一個角落是做關東煮和烤腸的,有客人反應想在店裡吃東西又沒有位置坐,所以她才入手了一套桌椅釘在水泥地上,擺在了門口。
不是她不想擺在店裡,實在是店裡沒有位置了,店鋪的大門開着,坐在長椅上也能吹到冷氣。
但沒想到客人沒怎麼坐,倒是路過的工人天天霸占着坐着,甚至躺在上面睡的也有。
林既平聞言,默默站起身,一頓一拐地離開了,他重新找了别人關着門的屋檐下,坐在了台階上躲陽光。
汗水濕透了他的背部,他看着前方的岔路口,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