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病辍朝數日後,司徒攸終于重新上朝了。但他的氣色不比前些日子好多少,咳嗽的次數比往日更多了些。
如今國中安甯,衆臣在朝會上也沒什麼要奏報的大事,正要退朝時,有人出列道:
“啟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是司天台監正夏時雍。此人五十來歲,在司天台任職已有二十餘年,頭發花白,身材瘦高。
司徒攸咳了一聲,接過梁和遞過來的茶盞,抿了一口,道:“準奏。”
“近日司天台測得天象異常,茲事體大,臣請單獨奏報陛下。”
天象異常,還不能公開奏報,莫不是大容将有什麼大殃大災?夏時雍此話一出,大殿中便起了低低的議論聲。
司徒璃亦疑惑,她看了夏時雍一眼,目光又掃過殿中衆人。衆臣大都或多或少地面露驚訝,站在她身旁的司徒瑜臉色倒是平靜如常,但他一手緊攥着衣袖。
這個不尋常的動作引起了司徒璃的注意。司徒瑜難道又有什麼陰謀?和司天台測得的天象又有什麼關系?她心中生出一絲不安,但立刻又被她壓了下去。
比起司天台的事,她更關心林廉把那兩樁案子審得怎麼樣了。距吉雲巷的那個黑衣人被收押已過去三日,想來應當有些結果了,下朝後不妨去大理寺看看。
司徒攸飲罷茶,将茶盞遞還給梁和,擺手道:“退朝。夏卿留下。”
衆臣告退,司徒璃也離開了大殿。她匆匆回宮,換了身輕便的衣裳,對紫櫻道:
“去查查夏時雍測出了什麼天象。石神醫應當還在京中吧?查出來若有異,到城南黃杏醫館給她遞個消息。”
接着,她帶着白棠立刻出宮,乘馬車絲毫不耽擱地趕往大理寺。
她走進衙署的時候,林廉正坐在桌案後,面前堆着高高的一疊卷宗,幾乎要把人淹了。也不知道他是真有這麼多公文要處理,還是有意把自己遮擋起來,怕人來找他。
見司徒璃跨入門中,徑直朝他走來,林廉避無可避,隻得愁眉苦臉地起身迎她:“臣參見殿下。殿下,陛下這回可沒有命您監審案子啊,您看這……”
“林寺正,”司徒璃滿不在乎地打斷他,“本宮問你,陛下可有明令不允本宮過問你手頭的案子?”
“這……倒沒有。”
林廉舉起手用袖子抹了抹額頭,和司徒璃打過幾次交道後,他也漸漸清楚了,陛下沒有命令禁止,對她來說就是可以随意過問的意思。
果然,司徒璃怡然自得地往旁邊的空椅子上一坐,微擡下颌,揚起一抹明媚的笑意:“這不就得了?案子審到哪兒了?人犯招供沒有?”
林廉的臉色又變得青黑了些:“請殿下莫要為難臣了,此案事關重大,真的不能透露。”
那多半就是審出了什麼,但因尚有疏漏或是證據不足,故而還沒有告知皇帝,也不能提前讓她知曉。看林廉一臉煩悶的模樣,審出的結果想必讓他犯難,或許是牽涉到了位高權重之人,又或許是……
司徒璃略一思索,斂起神色,淡淡道:“罷了,本宮也不問你什麼,隻是想說說幾個猜測,林寺正也不必告訴本宮猜沒猜中,坐下好好聽着就是了。”
林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坐回到桌案後。
“吉雲巷的那個黑衣人供出主謀了吧?”司徒璃一邊說着,一邊觀察林廉的神色。
林廉并不說話,臉色雖然不太好,卻也看不出什麼。
“據那人供認,此事——”司徒璃頓了頓,聲音放低,卻有意做出笃定的樣子,“牽涉皇室之人?”
她隻說了皇室之人,但所指何人顯而易見。别人也就罷了,林廉主審過賞花會下毒案,不應該猜不出來,在皇室之人中,處心積慮要害她的隻有一個。
林廉仿佛沒聽見一般,低頭盯着面前的卷宗,神色如舊。
見他這般模樣,有沒有說中,司徒璃心中根本沒有底。但轉念一想,事到如今,不妨相信自己的直覺來賭一把,賭中了自然好,未中也不是什麼損失。
“若真是如此,本宮建議林寺正立刻進宮求見陛下,禀報此事。”
說罷,她站起來,優雅地理了理衣裙,作勢要走。林廉見狀起身,行禮相送。司徒璃往前走了幾步,卻又忽然停了一瞬,翩然轉身,看着林廉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本宮是說,立刻進宮。”
……
宮中。延英殿。
火爐已經生了起來,熱氣很快在殿中漫開,使得整個正殿溫暖如春。梁和在禦座上加了一個軟墊,又奉了一盞熱茶在禦案上。司徒攸坐在案後,又咳嗽了幾下,聲音沙啞道:
“夏卿要奏報的是何天象?”
夏時雍獨自立在殿中,身形清瘦而剛直,平靜地答道:“回禀陛下,幾日前,臣測得了彗星犯心之象,此為不祥之兆。”
司徒攸不動聲色地飲了一口茶,放下茶盞,問:“此星象何解?”
“心宿乃是帝王之星,彗星則是災厄之星,彗星沖犯心宿,代表帝王将面臨危險,皇室将遭遇災禍。這回,彗星沖犯的是心宿第一星和第三星,故而牽涉的不是帝王本人,而是皇室之人。”
“有何災厄,仔細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