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機不等人啊,”司徒瑤扔掉了手上的芍藥花,“正如這些花兒,再等下去,花期都要過了。”
……
容都城中的槐樹上挂着的串串花蕾開始吐蕊時,司徒璃的生辰便到了。
這一年風調雨順,春末夏初時節溫和濕潤,禦花園中草木繁盛,潔白的栀子、嫣紅的月季和各色繡球花競相盛放,風中花香彌漫,沁人心脾。
午膳時分,司徒璃的生辰宴在禦花園中的宴會亭裡舉辦,雖說禦膳房的手藝翻來覆去都是那幾樣,但宴席上的确都是她愛吃的菜。因不是正式宮宴,皇帝又不在場,氣氛也輕松許多,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司徒珊往果盤裡看了一眼,眼睛亮了亮:“是嶺南荔枝,今年送到京中的第一批吧?真是沾了皇姐的光才能這麼早吃上。”
司徒瑤聞言朝侍宴的宮女示意了一下,讓宮女把自己桌上的荔枝送到司徒珊桌上。
“二姐你對我真好。”司徒珊朝她甜甜一笑。
司徒瑤隻是淡淡道:“吃吧。”
宴席進行到一半,忽然有宮人來報,皇帝陛下駕到,衆人紛紛行禮。
司徒攸幾個月來都沒出過寝宮,許是因為這日天氣好,他看起來氣色比以往好了不少,隻是走路時還是微露疲态。他示意衆人免禮,一貫銳利的目光從席上賓客中掃過,在看見赫連骁時頓了頓,但沒說什麼。
司徒璃正吩咐宮人再擺一桌酒菜,司徒攸卻制止道:“不必,朕用過膳了,喝杯茶就走。”
說喝茶,就真的隻是坐下來喝杯茶,喝完便起身,目光轉向洛淩:“洛卿,陪朕在禦花園走走?”
洛淩自然不會拒絕。司徒璃看着他們離開,略一思索,向宴席上道了句“請諸位自便”,走出亭子追了上去:
“父皇,兒臣也來陪您走走。”
皇帝一向擅長操縱人心,她唯恐司徒攸又說些什麼哄得洛淩應下賜婚。
她記不起上一次陪司徒攸散步是什麼時候了,甚至疑心從未有過。但這次司徒攸沒有反對,她和洛淩便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後,在禦花園被陽光照亮的石闆路上漫步。
不出所料,司徒攸對洛淩又是一通無微不至的關懷,從他宅中養的荷花關心到他家在南方的姑祖母。噓寒問暖過後,又說起過去在北境的事。
“朕年輕時也在北境待過一段日子,那時北境還有一大片荒野,騎馬打野兔倒是暢快。”
“是,”洛淩立刻應道,“其實北境的土地有不少是适宜耕作的,隻是過去因為戰亂荒廢了,這兩年農田已經恢複了不少,聽說今年夏天預計收成不錯。”
“往年北境常常需要從外地運糧才能滿足需求,若是能自給自足,倒是省了不少事。”
聊起這些年北境的變化,司徒攸與洛淩相談甚歡,司徒璃走在一旁,幾次想要插話,張了張口卻又止住了,最終隻是抿着唇一言不發,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人。
走了不久,司徒攸忽而轉向她道:“璃兒,你回宴席上去吧,有洛将軍送朕回去就夠了。”
把她支走,大約是要談正事了,司徒璃向洛淩使眼色,見司徒攸又看向她,趕忙低垂眉眼行禮:“兒臣告退。”
她有些心煩意亂,沒有沿着來時的路,而是繞路往宴會亭走去。片刻後,她走到了一片高大蔥郁的喬木前。
那是一片女貞樹,茂盛的樹葉在初夏的午後陽光下呈明亮的濃綠,樹冠上挂着一簇簇花朵,小如米粒,純白如雪,散發出淡淡的幽香。樹下立着一個挺拔的身影,一襲黑衣,衣襟和袖口繡着不知是丁香還是玉蘭的紫色花紋。
她走過去,步入那片點綴着白色繁花的綠色陰影:“九王子在等人麼?”
赫連骁微笑:“在等殿下。”
“王子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
“白玉蘭花期已過,禦花園裡開白花的高大樹木隻有這片女貞了。”
赫連骁說着,從袖中取出一物。那物件形狀細長,用潔白的手帕包裹着,司徒璃隻瞥上一眼就猜到了那是什麼。
“給殿下準備的生辰禮,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親手交予殿下更好,萬一殿下不收,省得再讓人退回來。”
司徒璃攤開掌心,從赫連骁手裡接過那件東西,展開外面的那層手帕。裡面是一支精緻的銀簪,簪首鑲嵌着一朵玉雕的白玉蘭花,晶瑩剔透,仿佛剛剛在春日的柔風中展開花瓣,又似一位白衣飄飄的仙子,被定格在了姿态最美的那一刻。
贈簪定情,是大容和北殷共有的風俗。去年生辰,他也曾以簪相贈,她卻退了回去。
“多謝王子。”她臉上展露出一抹笑容。
“殿下這是收下了?”他不敢相信似的,非要問一句才能确定她的心意。
她并不回答,仍托着那隻簪子,看着他道:“替我戴上。”
語氣溫柔又輕快,似是邀請又似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