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禀殿下,這是嘉甯縣主從濛州送來的信。”
嘉甯縣主,正是江湄的封号。她前些日子以欽差的身份在北境巡察,司徒璃召她在年前回京,眼下大約已經動身了。這封信想必是她在出發前送出的,多半有關于北境雪災的事情要禀報。
司徒璃立刻拆開信,快速浏覽過,尋找着她想要的信息。
江湄曾在濛州協助救災,稱北境雪災災情已經得到控制,人員傷亡和财物損失已經降至最小,隻是黛嶺突發雪崩,有一處關口受災較為嚴重,傷亡未知。
司徒璃又仔細地把那段話讀了一遍,最終确定,那處關口很可能在赫連骁回容都的路上。
她頓時感到有些頭暈目眩,放下信,閉眼靠在車廂壁上。
“殿下,不如回宮吧?”紫櫻勸道。
天色已然不早,再過兩三刻鐘便該到閉城門的時候了。夜幕緩緩降下,仿佛在一池清水中傾下了濃重的墨汁。雪漸漸大起來,從早晨的鹽粒大小變得如同鵝毛絮團一般,被朔風卷着往車簾縫隙裡鑽。
但司徒璃的月白色大氅仍然為她抵禦着寒意。
“再等等。”她平靜而堅定道。
赫連骁不會有事的。哪怕他經過的就是發生雪崩的那個關口,也不會有事的。他們曆經了那麼多艱難險阻,沒有道理在最後一刻錯過。
夜色漸漸籠罩了四周,路上已經沒有車馬行人的蹤迹。有看守城門的禁軍過來提醒司徒璃,快到關閉城門的時刻了。
“回宮吧。”她最終道。
她今日等不到他了,但是無妨。還有明日,還有後日,他終有一日會回來的。
馬車調轉車頭,往城門方向駛去。
但就在此刻,車後又一次傳來踏雪破風的馬蹄聲,司徒璃心中驟然一顫。
“停車!”她喊道。
馬車停了下來,她跳下車,裙擺掃下一簇雪花。她舉起一盞提燈,往馬蹄聲傳來的方向望去。那個騎馬的身影逐漸靠近,劃破了昏暗的夜色,在紛紛落下的雪花中透出一個似曾相識的輪廓。
然後停在她身前十來步處。
司徒璃舉燈照去,認出了馬背上的人,手抖了一抖,甩下了燈。
與此同時,赫連骁翻身下馬,朝她奔來。
她亦奔過去,一頭撞進那個溫暖的胸膛,像三月的和風撞上一棵結滿花蕾的玉蘭樹。
“你回來了。”
她伸手撫摸上他的臉。在微光下可以看見他雙頰泛紅,不知是不是被凍的。
他則穩穩地将她攬入懷中,溫柔而笃定地回應:“我回來了。”
片刻的對視,兩段目光相接,猶如晚星相融于銀河間。她望見他眸中的星芒,那對星辰曾上百次點亮她黯淡孤獨的夢境,如今就閃爍在她眼前,映照出她的身影。
緊接着,一雙柔軟而微涼的唇貼在了她的唇上。
一個吻,漫長如過往的别離,甜蜜如今日的重逢。
四下倏忽陷入了寂靜,黑夜像牢不可破的城牆守衛着他們,在這片刻内,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他們二人。雪無聲落着,落在他們的頭發和外衣上,好似掩蓋了四周的一切。
過去半年的思念、擔憂和愁緒也随着雪花落下,悄無聲息地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柔情,像安靜燃燒的爐火,像溫熱的醇酒,像她的白狐大氅,能夠驅走這個冬季所有的寒意。
當那個吻也融化在雪中時,她緊貼在他耳邊,輕聲呢喃道:“阿骁,我們回家。”
他也同樣柔和地應答:“好,我們回家。”
這座城将來也會是他的家。他的家不在充滿了陰謀和傾軋的北殷王宮,不在被鮮血和痛苦浸透的邊境戰場。他的家,理應在她所在的地方。
司徒璃坐回到馬車上,朝赫連骁道:“阿骁,上來坐吧?”
赫連骁已經回到了馬背上,驅馬上前,對她粲然一笑:“不用。”
馬車駛進城門,赫連骁騎馬走在車旁,一手牽着缰繩,另一隻手伸給司徒璃,她從車窗裡伸手出來,牽着他的手。他的手似乎永遠是溫暖的,讓她永遠不想松開。
街上已經路人寥寥,但經過的人都看見了這幅畫面,他們二人卻全然不在意。
過不了多久,全城都會知道赫連骁回來了,知道司徒璃與他今日完婚。
白棠先走一步,快馬回宮安排婚禮事宜。好在禮堂是早已布置好的,司儀和樂工也都随時待命。
原本就精簡過的婚禮流程這下更是簡省,但拜堂、撒帳、合卺、結發的儀式一樣不少。
當新房中隻留下他們二人時,司徒璃取出一個卷軸,在桌上鋪展開,朝赫連骁一笑:
“北殷王的印信可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