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司徒璃勉為其難地同意了。其實她現在也吃不下什麼，僅僅又飲下一杯酒，偏過頭靠在赫連骁肩上。

除夕夜本該是阖家團圓的時候，如今也隻有赫連骁一人能給她家的感覺了。

“阿骁，你想念你的母親嗎？”她輕聲問，“今夜是除夕，是親人團聚的日子，本該請她來容都住些時日的。”

“我原本也是這麼想的，可惜母親不喜歡遠行。”赫連骁道，“再者說，我離開期間，也需要她在北殷主持大局。”

司徒璃靜默不語，想象着雪嶺聖女是個怎樣的人，想象着怎樣的女子才能養育出赫連骁這般人物。

赫連骁用火箸撥了撥爐中的炭，炭火嘶嘶地響了一陣，冒出星星點點的火花。司徒璃的酒盞已空了，他再一次替她斟滿。

司徒璃端起酒盞，卻沒有放到唇邊，片刻後又放下了。

“我想我母親了。”她喃喃道。

從司徒攸的畫卷上，她知道了蘇缃長什麼樣子，從石璇玑的講述中，她知道了蘇缃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她始終覺得，母親離她依舊太遠。

石璇玑說蘇缃定然給她留了東西，但她沒有勇氣去探尋。她在謊言中生活了十幾年，這一年多以來得知的真相已然令她震驚。她不敢去想，如果她推開未央宮那道緊鎖的宮門，在裡面會發現什麼。

“蘇皇後在天有靈，一定希望看到你幸福。”他一隻手溫柔地摟住她的後背，“她把我送到你身邊，就是為了讓你幸福。”

司徒璃亦伸手回抱住他，仿佛抱住了确鑿無疑的幸福。赫連骁把她摟得更緊了些，繼續道：

“前些日子石神醫告訴我，她當年本想把我送回北殷王宮就了事，但蘇皇後擔心王後對我再起殺心，勸她使個法子護我周全，于是石神醫才想到借‘角木蛟爪’的命相吓唬北殷王宮裡的人，讓他們不敢要我的命，所以，我才能來到大容，來到你的身邊。”

與赫連骁的羁絆是蘇缃贈予司徒璃的禮物，因為蘇缃，他們二人的命運在她尚未出生之時就糾纏在了一起。如此珍貴的良緣，理應好好珍惜。

外面的風大了些，屏風已經無法阻擋，赫連骁起身去關上殿門。他往回走時，司徒璃迎上去，再一次投入他懷中，深深地吻住他。

去年的除夕，他對她說，在她君臨天下的那日，他會站在她身邊。

如今她覺得不夠了。他應該一直陪在她身邊，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

皇帝病重的消息是正月十三傳出來的。據太醫推斷，司徒攸的大限就在這幾日。

正月十四這日，司徒璃聽人禀報說，司徒攸昏睡了一日後，精神又好了些，甚至召見了幾個宗親大臣，稍晚些時候，又見了三公主司徒珊，但召見的時間都不長。

召皇太女觐見的旨意傳來時，司徒璃卻不在東宮。

她站在未央宮門前，面對着宮門上的青銅大鎖和門邊站得筆直的侍衛。

“開門。”她下令道。

“殿下，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入。”一名侍衛道。

“開門。”她重複了一遍，沒有刻意提高聲調，卻透出十足的威嚴和堅決。

若在兩三年前，興許還有侍衛敢強行阻攔她，但今時不同往日，幾名侍衛面面相觑了片刻，為首的侍衛臉色灰敗，認命一般地掏出鑰匙打開門鎖。

大門沉沉地推開了。司徒璃闊步邁了進去，裙擺掃過地面，揚起一陣煙塵。

殿内倒是幹淨不少，許是因為司徒攸命人時時打掃。殿内家具古樸典雅，擺設素淨精緻，數量不多，卻都是稀世珍品，光是那黃花梨木雕花櫃上的鳳凰玉雕就價值連城。

書房裡的書不少，在書架上擺得整整齊齊，天文地理，傳奇話本，無所不包，書案上擺着的筆、墨、紙、硯也全都是上佳之品。

司徒璃打開了幾隻櫃子和抽屜，但都沒有發現什麼特别的。整座宮殿雖然裝潢華貴，卻彌漫着清冷蕭瑟的氣息，仿佛在提醒來客，這座宮殿的主人故去已久了。

司徒璃看過了幾間屋子，最後走到了寝殿中。一番尋覓後，在寝殿的床下，她找到了一個紫檀木箱子，長寬約三尺，上着一把鎖。

“拿刀來。”她向白棠道。

白棠趕緊出去向門口的侍衛借刀，侍衛自然不敢不借。

一刀下去，司徒璃劈開了鎖。

打開箱蓋，卻見箱子中隻是一些雜物，小塊的各色礦石，壓幹的樹葉和花朵，不同鳥類的羽毛，幾個樣式各異的胭脂盒、香粉盒，還有一個簿子，裡面記着香藥配方，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想必是蘇缃親筆所寫。

這些，是蘇缃入宮前的生活。

她是多麼鮮活的女子，她去過那麼多地方，見過那麼多風景。她原本是高飛的天鵝，卻墜落在這深深宮牆裡。

司徒璃一件件地翻過那些東西，在箱底碰到了另一個簿子。

她翻開簿子，驚訝地發現，裡面不是香譜，不是藥方，卻是占蔔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