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蟬鳴像被揉皺的錫紙,在教室天花闆上碎成一片。林霁生轉着鋼筆,黑色墨水在物理試卷的電路圖上洇開小點,像他此刻混沌的思緒。前排何铮的手機屏幕明滅不定,熒光映得他眼鏡片發藍,嘴裡還念念有詞:“沈哥,林學霸,你們看這個!”
沈昭野正用美工刀修圓規筆尖,刀刃反光掠過他微垂的睫毛:“再廢話把你手機塞進馬桶。”
“别别别!”何铮把手機往兩人中間一推,屏幕上是班級群最新的聊天記錄,99+的消息裡“昭霁”兩個字跳得刺眼,“你們看這個!嶽芝剪的視頻播放量破十萬了!”
林霁生瞥了眼畫面——上周運動會他給沈昭野遞毛巾的片段被放慢十倍,兩人指尖相觸的瞬間被紅色愛心圈住,配文是“極限拉扯!學霸校霸的氛圍感誰懂啊”。他的耳尖突然發燙,鋼筆在電路圖上劃出歪扭的線,像極了此刻紊亂的心跳。
沈昭野嗤笑一聲,用圓規尖戳了戳屏幕:“這愛心比嶽芝的腮紅還俗。”話雖這麼說,他卻盯着兩人相觸的指尖看了兩秒,喉結微微滾動。
“什麼俗?”嶽芝抱着作業本路過,聞言立刻停下腳步,眼鏡滑到鼻尖,“這叫氛圍感!你們沒看見評論區都在喊‘原地結婚’嗎?”
“結婚?”沈昭野挑眉,故意湊近林霁生,“林大學霸,你願意?”
林霁生猛地推了下眼鏡,鏡片反光遮住眼底波動:“荒謬。”他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半度,手指卻無意識地摩挲着鋼筆帽,那裡還殘留着沈昭野指尖的溫度。
何铮突然指着窗外:“快看!劉志濤和宋煜菁又吵起來了!”衆人齊刷刷轉頭,隻見走廊裡劉志濤正漲紅着臉和宋煜菁對峙,陸可恬站在一旁不知所措。這突如其來的騷動暫時轉移了注意力,林霁生松了口氣,卻發現沈昭野的目光仍停留在自己臉上。
“看夠了?”林霁生冷冷地說,卻在對上沈昭野似笑非笑的眼神時,迅速移開視線。
“沒看夠。”沈昭野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陽光穿過他微卷的發梢,在課桌上投下細碎的陰影,“不過某人耳朵紅得能滴血了,林學霸,你發燒了?”
“多管閑事。”林霁生抓起試卷拍打他的肩膀,卻在觸到沈昭野溫熱的皮膚時,手猛地縮了回來。他起身走向飲水機,試圖用冷水澆滅臉上的熱度,卻聽見身後傳來何铮的嘀咕:“你們倆這互動,比電視劇還甜!”
課間操的鈴聲像群蜂振翅,林霁生跟着隊伍往外走時,瞥見沈昭野正靠在教室後門啃冰棍。少年穿着洗舊的黑色衛衣,冰棍水滴在水泥地上洇開深色痕迹,在初秋的風裡拉出細長的冰碴。
“喂,學霸。”沈昭野忽然開口,冰棍在齒間咬得咔嚓響,“幫我帶瓶可樂?”
林霁生挑眉:“自己沒長手?”
“有傷。”沈昭野晃了晃左臂——上周幫他處理的傷口還纏着紗布,盡管早就拆了線。
“幼稚。”林霁生罵了句,卻還是轉身走向操場邊的小賣部。嶽芝抱着作業本從樓梯間出來,馬尾辮上的蝴蝶發夾在陽光下閃了閃,像隻想要展翅的蝶。
“嶽芝。”沈昭野叫住她,冰棍棍在指間轉得飛快,“你不是挺害羞的嗎?怎麼現在嗑CP比何铮還積極?”
嶽芝的耳朵瞬間紅透,作業本差點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眼鏡滑到鼻尖,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因為大家都覺得……覺得你們很有趣。”
“哦?”沈昭野挑眉,冰棍棍突然停住,“我以為你隻敢和何铮說話。”
嶽芝擡頭,撞見他眼底的促狹,突然鼓起勇氣:“沈同學開學時那麼高冷,現在不也願意和林學霸說話了嗎?”
沈昭野感覺後頸莫名發燙,他别過臉去,看着遠處操場上追逐打鬧的人群:“班上誰我沒說過話?别瞎猜。”他用力碾滅手中的冰棍棍,塑料在鞋底發出刺耳的聲響。
嶽芝剛要開口,就見林霁生抱着兩瓶可樂走來。少年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校服第二顆紐扣沒扣,露出精緻的鎖骨,在陽光下晃得人眼花。
“說什麼呢?”林霁生遞過可樂,目光在沈昭野不自然的神色上停留半秒。
“沒什麼!”嶽芝慌忙擺手,作業本上的試卷嘩嘩作響,“我、我去交作業了!”說完像隻受驚的兔子般跑開,馬尾辮掃過沈昭野手背,留下淡淡的茉莉香。
沈昭野擰開可樂瓶蓋,氣泡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仰頭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順着喉嚨滑下,卻沒能澆滅莫名的煩躁:“現在的人,就愛捕風捉影。”
林霁生低頭看着可樂瓶上凝結的水珠,輕聲道:“不過是打發時間的談資。”話雖這麼說,他的指尖卻無意識摩挲着瓶身,水珠順着指縫滑落,在掌心留下微涼的痕迹。
午休時的圖書館像被按下了靜音鍵。林霁生站在書架前,指尖劃過《天體物理學導論》的書脊,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他下意識摸向口袋裡的薄荷糖,那是今早沈昭野塞給他的,包裝紙上還留着對方潦草的字迹:“别學老陳拖堂,會變秃。”當時他嗤笑一聲把糖收下,此刻想來卻有些不自在。
“躲這兒裝正經呢?”沈昭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他伸手抽走林霁生手中的書,“看這個不如看我,更有意思。”話出口才覺得不妥,耳尖微微發燙。
林霁生轉身時,兩人的距離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沈昭野穿着件黑色衛衣,領口微敞,露出精緻的鎖骨。林霁生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那裡,又迅速移開,聲音裡帶着一絲惱意:“無聊。”
沈昭野突然伸手按住書架,将林霁生困在懷裡。這個舉動完全出自本能,直到看見林霁生驟然睜大的眼睛,他才意識到動作過于親昵,心跳陡然加快。他強作鎮定地勾起嘴角:“林霁生,你說他們為什麼總愛瞎磕?”
林霁生被這突然的動作驚得心跳加速,後背抵着書架,能清晰感受到木質紋理的硌痛。他努力維持聲音平穩:“人類對親密關系的好奇是本能,統計學顯示,中學生對校園CP的關注度高達78%。”說着說着,他自己都覺得這些話空洞得可笑。
“所以呢?”沈昭野的聲音低下來,帶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你介意嗎?”問完他就後悔了,喉結上下滾動,等待答案的瞬間漫長如一個世紀。
林霁生擡頭,撞進沈昭野深邃的眼眸。那裡有戲谑,有不安,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情緒。他張了張嘴,卻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于是猛地推開沈昭野,轉身假裝整理書架:“介意與否,與我無關。”他的手指緊緊攥着書脊,指節泛白。
沈昭野看着他慌亂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他伸手幫林霁生理了理歪掉的衣領,動作看似随意,指尖卻在接觸到衣領的瞬間微微顫抖:“也是,清者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