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徹沒有再叫他過來，而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放低姿态，聲音低到不能再低，眼睛像是虛化的相機，将周圍左右的人全部虛化，直勾勾地将目光聚焦在門口那道高大身影上，“哥，以前是我不對，你别生氣，就原諒我吧。我真的想讓你照顧我，可以嗎？”

周商寰啧了一聲，他沒想到以前那個譏諷惡劣的周徹會如此低姿态的求自己原諒，會這麼快給他遞來殺人的骨刀，機會就在眼前，可周商寰卻并不着急抓住。他的那個變态弟弟，可沒那麼好糊弄。

在周徹期待的目光裡，周商寰挑眉一笑，“周徹，你覺得你值得我照顧嗎？你配嗎？”

話說得很難聽，周圍那些親戚隻知道周政霖偏心，引起兄弟不和，沒想到兩兄弟會如此不和。不過，眼下的場景倒是如了他們的願，所有人的臉上都在遮掩算計即将成功的興奮。

周徹聞言默默垂下了頭，低聲說：“哥，我知道我不配。但是我隻想讓你照顧我。”

周商寰冷哼一聲，臉上看得出的不屑。其他親戚見狀，又開始騷擾起周徹來。

周徹朝周商寰投來的目光空洞而冷沉，眼眶發紅，沒有一點暖意。他的聲音已經低到聽不出來了，“哥......幫幫我。”

周商寰沒說話，轉身就出了房間。

周徹的目光徹底死寂下去，宛若一尊毫無生命力的冰冷雕像。有種病态而陰郁的冷調美感。窗外掠過的孤鳥都比他有活氣。卻在周商寰拿着計算器再次走進病房時，埋下的頭倏地擡起。

他看着周商寰，雙眼通紅。周商寰走過來，伸手指了指他那條打着石膏的左腿，“你醒了，人就沒什麼大事了。但傷筋動骨一百天，你想讓我照顧你三個月，肯定是休想。别做白日夢。不過呢，我正好缺個打掃衛生，洗衣煮飯的家政人員，我可以給你提供食宿，但是你得交錢。”

“我住的公寓在蘇州市中心，9萬一平。三個月，一個月收你9萬的房租，那我隻能保本，所以湊個整，房租就十萬吧。我又那麼煩你，住在一起的話擡頭不見低頭見，你怎麼也得出個精神損失費給我。不多，一天九萬，一百天就是九百萬。還有，我的家政人員沒工資，你又傷了腳，肯定不能好好照顧我，所以提前罰款70萬。也就是說，你要跟着我，先要交一千萬給我。”

周商寰拿着舉着計算器問：“周徹，你是交錢呢，還是跟他們去住，随你。”

親戚一聽周商寰的話都憤怒了，紛紛為周徹鳴不平。“商寰，你是周扒皮嗎，這也太欺負小徹了吧？還親兄弟呢。小徹，别跟他回去，跟二叔走，二叔會好好照顧你的。”

周徹眼睛死死地盯住周商寰，看着他轉身走到門口，又看着他冷笑地望着自己，直到周商寰以為他不會答應，轉身又要走時，他的嘴唇才動了動。

“等等，我交錢。”

*

一個星期後周徹出院，此時周政霖夫婦的葬禮已經完成。兩個兒子誰也沒出現。周徹是因為養傷，而周商寰是誰叫都不去，甘心頂着‘不孝子’的罵名跑到媽媽的墳墓前痛快地燒了不少紙錢。

回到家時，司機已經将周徹的行李送到了周商寰家裡，彼時，江言正好在家催周商寰提交《頂級純愛》的大綱最終版。

是江言給周徹開的門。周徹看了她幾秒，眼神晦暗，然後拄着拐杖站在門口等周商寰。江言一怔，她覺得這個長相無可挑剔，好看至極的男人對她有敵意。但，周徹太好看了，棱角分明的輪廓，精緻的五官，極為出挑的眉眼和身高，二十一歲的年紀，哪怕發生了場要命的意外，也擋不住這個年紀賦予給他的蓬勃恣意。雖然帶着冷調的沉默和敵意，但讓人生不出半分氣來。

司機讓周徹坐在沙發上等，周徹沒有同意，他就站在門口，看上去好像等不到周商寰就不會踏足他的領域的樣子。

等了半個小時，周商寰這才回家，一進門就看到守在門口的喪門星，“站着幹嘛，吓人啊。進來。”

“哥，”周徹拄着拐杖跟在他身後，“我在等你。”

“幾點了還等我？”周商寰摘掉電腦包，脫掉外套，一起丢在沙發上，然後轉頭看向周徹，“下午六點了，周徹，你想餓死老子嗎？”

他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拿出一瓶水，“沒及時做晚飯，罰款五萬。月底結算罰款。”

周徹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

周商寰轉頭看向比牛眼睛睜地還大的江言，指了指自己的電腦包，“USB在側兜，最終版已經定好了，你去拿吧。”

江言拿到USB後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周商寰，然後在對方驅趕的眼神裡識趣地拿着鑰匙離開。

司機局促不安地看着兄弟二人，最終也在周徹的眼神示意下轉身離開。周徹站在離周商寰不遠的地方，看着他低頭擺弄手機，說：“哥，我不會做飯。”

周商寰正在點外賣，聽他這樣說，一臉不耐煩地掐腰看過來，“不會做你來這幹嗎？指着我養你啊，周徹，我告訴你想都别想。”

“哥，我可以學。”周徹的聲音悶悶的。

周商寰懶得搭理他，擡眸看了眼擺在門口的行李，不禁蹙眉，他走了過去，見周徹沒跟上，語氣更加不耐煩地吼了句：“還不過來？！”

周徹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挪了過去。

周商寰的公寓是間二層複式，樓上四間房，卧室，樂高收納室，書房以及秘密基地。樓下則是廚房，雜貨間，兩間客房和偌大的客廳。他指了指沒有窗戶的那件客房，“你在那睡。把你的東西搬進去，别堵路。”

已是黃昏時分，客房沒有開燈，裡面漆黑一片。周徹開門掃了一眼，立刻想到發生車禍時黑暗卻緊閉的車廂，他臉色有些發白，轉頭看向周商寰，“哥，太黑了......可以換個房間嗎？”

“可以。大街上亮堂，你出去住吧。”

周徹默默地走到行李箱前，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費勁地推箱子往房間裡走。

周商寰沒看他一眼，一邊喝水一邊往樓上走。剛走到樓梯中間的時候，他聽到身後的周徹問。

“哥，你能原諒我嗎？”

周商寰轉身，目光俯視，周徹仰頭看着他。黃昏的餘晖透過巨大的落地窗透進來，灑在對視的二人身上，勾勒出高度不對等的兩道剪影。

“你好好表現。我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