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這謠言居然是王珂傳的。周商寰看了眼王珂,眼神晦暗,雖然心理别扭,可看向張姨時還是順着她的話說:“張姨從小就帶我們兩個,知道我們和好,肯定開心。”
“哎。可惜小徹沒時間。”張姨歎了口氣:“他呀,也是可憐。”
不過就是沒來吃飯而已,怎麼還扯上可憐了?周商寰一怔,“張姨,您說周徹可憐?”
“是呀,那孩子讓人看着挺心疼的。”張姨說:“商寰你不知道,自從你因為爺爺去世和家裡斷聯,小徹幾乎每周都會從學校打來電話,問我你有沒有回來,有沒有給我打過電話。我告訴他沒有,他就直接挂電話,然後下次再打過來。那時候先生還在,管你弟弟管得特别嚴,派了不少人在北京照顧他。哎,大家族的繼承人就是看得緊,我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可是這樣的壓力,周徹一定會覺得累吧。”
“張姨知道你們不對付的原因是因為父母,你媽媽臨走前把你托付給我,你又是我從小帶大的,所以在心裡邊,我總是偏向你的。”張姨語氣有些低沉,“但是人一老,就容易回想往事。想到小時候我總要周徹乖,要他讓着你,不要和你沖突,我覺得自己做得不太好。都是我帶的小孩,我不應該那麼偏心的。”
周商寰沒說話,王珂也沒有。
“你斷聯的頭一年,周徹就把王珂捅穿了手,逼着他說出你的消息。我知道的時候又氣又心疼。因為你們那時候關系不好,我一直覺得他找你肯定沒好事,所以就把你替你媽媽打官司的事告訴了他。我心疼你,也心疼我兒子,所以我罵他不懂事,我讓他看在你失去母親的份兒上别再計較以前的事了。”
“但是我沒想到,那時候他是想跟你和好,我更沒想到他後來也會失去爸爸媽媽。”張姨說着說着就流下淚來,“我真的......我真的對不起那孩子。”
又一個反思的大人,仿佛天下所有人對周徹的喜歡都是因為他的乖和懂事。又在看到他不乖的一面後立刻訓斥。殊不知,所有的乖小孩,都是大人磨砺出來的。但這個大人是帶大周商寰的張姨,她懷着愧疚跟周商寰說着曾經的往事,周商寰做不到指責。
“張姨,都過去了。”
王珂也在一旁幫腔,“媽,别傷心了。見到商寰不應該開心麼,你那麼想他。”
“再說了,等畢業季過去,周徹閑下來,我再約他吃飯。你有的是時間跟他好好道歉。”
因為周徹的缺席,這頓飯終究在複雜的氛圍裡結束。周商寰開車送王珂他們去高鐵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下車時周商寰跟着二人一起進了高鐵站,又陪王珂說了會話,等把人送上車,這才往回返。
隻是人一旦孤單下來,難免會多想。周商寰心想,除了齊爺爺,今天又多了一個告訴他周徹過往的人。告訴他,其實在那段暴風雨的日子裡,不僅他不好過,周徹也不好過。
而一想到在這種境況下,周徹以青周的名義陪他闖出一片天,讓他在被更多的人看到之前得到肯定的鼓勵,周商寰在心裡就會不斷地質疑,當初青周提出索取心理素材的計劃,真的是為了報複嗎?
如果不是,他和在暴怒裡不去探索原因就指責孩子的大人有什麼分别?
想到這,周商寰忽然覺得周圍的景象變得陰沉壓抑起來。天色陰沉中帶着轟鳴的雷聲,鳥兒瑟縮在昏暗的大樹下,寒冷的夜風卷起落葉,卷起塵土,卷起所有不合格大人的衣衫,而即将入冬的雷雨,便在此時傾盆而至。
周商寰走出候車大廳,站在高鐵站出口,雙手插兜,擡頭看向遠處一團漆黑的雨幕。到處都在漏雨,誰都活得那麼累。每個人都應該用自己的方式擺脫眼前的困境,所以他不必去體諒别人的心酸,曆經他人的地獄。譬如周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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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雨卻越下越大,近乎大得發邪。在瓢潑大雨裡,在門口躲雨的衆人擁擠地站在一起。周商寰的頭發被飄進來的雨絲打濕,他往回退了幾步,心中有種要被困死在高鐵站的錯覺。
就在這時,一把黑色的傘遮住視線,出現在頭頂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