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是在我沒有預期的一個版本裡。
那天我沒去圖書館,也沒有啟動任何實驗。我隻是拎着一袋新買的蔬菜,站在公寓門口,用鑰匙卡準備開門。門還沒完全推開,身後傳來一句:
“你還記得我嗎?”
我回頭。她就站在階梯盡頭,穿着深綠色風衣,頭發比我記憶中略短,眼睛卻依舊沉靜。
我怔了幾秒,說不出話。她看着我,嘴角沒笑,卻露出一種近乎疲憊的溫柔。
“你不确定,是這個我,還是上一個我。”
我點了點頭。
她走近一步,把口袋裡的東西遞給我——一張照片,舊的,發黃的邊角微卷。
照片上是我們并肩坐在湖邊的背影,湖面有風,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
那隻手是她的,但我從未經曆過這張照片裡的那一刻。
我低頭看了一會兒,說:“這是……哪個版本的我們?”
她沒有回答,隻淡淡地說:“你經曆過太多試圖抵達的路徑,我也一樣。隻是我們現在碰巧,在同一條‘偏振線’上。”
我皺眉:“什麼線?”
她望着我,像是早就準備好了這個詞:
“存在偏振。”
“你所有想避開的我,我也都在努力避開你。
所以我們總在各自的對立面上滑行,除非有一天……我們選擇靜止。”
那一刻,風在我們之間吹過,我忽然意識到,她說的“靜止”,不是字面意義上的停留,而是共同在一個版本中“坍縮”成唯一的彼此。
我忽然覺得有點冷。
—
我們進了屋,坐在客廳地闆上。桌子還沒擺好飯,空氣裡卻已經開始有一種久别重逢的沉默。
“你這幾天去哪了?”我問。
她沒立刻回答,隻從包裡掏出一本筆記本,翻開其中一頁。
那一頁密密麻麻寫着時間、地點和狀态标記,旁邊畫着一些我也用過的圖案——倒三角、分形線、旋轉軸心。
她指了指最後一行:“這是我停止記錄的那天。”
我看過去,日期停在四天前。
“為什麼停?”我問。
她說:“我想知道,如果完全放棄觀測,我會不會就固定下來。”
我看着她,忽然有種難以形容的悲傷。
她繼續說:“那天我睡覺前把所有筆記燒了,手機清空、日曆删除、鬧鐘關掉。第二天醒來,一切照舊,但我感覺……自己被輕輕推遠了。”
“推遠?”
“不是被别人排斥,而是從某個‘真實感’裡被抽出來了。”她頓了頓,眼神有點空,“就像你能看見世界在動,但你感受不到自己在其中的位置。呼吸還在、動作還在、但沒有一個動作是你發起的。”
她看着我,忽然低聲說:
“我那天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其實早就不是我了。隻是還殘留着一點‘記得自己是我’的慣性。”
我喉嚨發緊,像被什麼堵住。
我想安慰她,但她忽然笑了一下,轉頭看向我,語氣很輕:
“後來我又看見你了。我知道那一刻是真的。”
我問她:“你确定嗎?你怎麼知道不是又一次偏移?”
她看着我,眼神像深夜某片未亮的湖:“因為你那天,手裡拿着這張照片。”
她指的是現在這張,我手裡正捏着的舊照片。
我沉默地看着它,感覺有一陣不合邏輯的電流穿過心髒——像是命運在用某種方式回擊我的懷疑。
Lydia輕聲說:“可能我們沒法控制路徑,但我們可以選擇——在哪個路徑上等彼此。”
?
我們在地闆上坐了很久,誰也沒有動。
屋裡安靜得出奇,像一座被移出時間軸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