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餐桌前隻剩下夏宇夏美烏雲三個人。
阿公依舊早早出門出見老友,雄哥戴着個巨大墨鏡匆匆吃了幾口就回了樓上,而夏天為情所困到茶飯不思,憂郁地靠在庭院外發呆,半天沒見動彈。
夏美大口吃着邊吐槽沒完,“小哥是要怎樣?理都不理我們欸,是被你伏瑞斯住了哦?一動不動……”
烏雲則湊近了夏宇,小聲問,“那個DNA結果要到幾點能出來呀……”
夏宇也同樣壓低聲音道,“寒和老爸大清早就去醫院排了,那家可以辦加急,估計下午應該ok……”
烏雲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我有打電話告訴寒做完檢測就在老屁股等我們,昨天也拜托了阿嫲聯系兵器境管局今天把那個尋親裝置派送到老屁股。”
一見他倆又是貼到一起說悄悄話的樣子,深感自己又被勢利鬼夫婦“孤立”的夏美就豎起耳朵去聽,而後不自覺大聲重複道,“就是烏雲你說的那個可以給異能行者檢測到底是不是親人的裝置嗎?”
“兵器境管局什麼時候還可以派送了啦?”
說着無心,聽者有意。
庭院裡的夏天終于有了反應,“真的嗎!?真的有這種裝置?”
*
夏家兄妹三人和烏雲在老屁股坐着等了大約半個小時,從醫院回來的寒與葉思仁還有那個尋親裝置幾乎同步抵達了這裡。
尋親裝置是由一位造型古色古香得仿佛剛從哪家古裝劇片場裡走出來的江湖大俠送過來的。
他頭頂盤着發髻,上面插有一根木簪,走過來時腳下無聲,臉上也面無表情,從頭到腳都貫徹着不苟言笑的大俠風範。
見了烏雲後,他便雙手将一個深棕色的木匣子遞了過來,一闆一眼道,“烏小姐,這是您要的異能裝置。”
烏雲笑眯眯接過,“好久不見,公良大哥,最近公良叔叔身體還好嗎?”
他口吻仍然是百年前的古人風格,“家父近來身體安泰,并未有恙,多謝烏小姐挂心。”
遲了大家一步出來的夏美剛好隻看到了對方背着把不知道是刀還是劍的背影,習慣性大驚小怪起來。
“這是要怎樣?現在派送員都要打扮成這樣才能送東西了嗎!也太誇張了吧?”
古裝大俠背對着她,恍若未覺,隻對着烏雲補上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今夜子時在下會上門來取。”
夏美更是被雷到五官亂飛,“怎麼他說話還是這種風格啦?該不會真的是穿越過來的吧??”
她又糾結地偏離重點,“但是……子時是幾點啊?”
夏宇見不得她這總當着外人出洋相的樣子,翻着白眼就要将她拽回來。
“白癡美,我拜托你沒知識也要裝得有常識一點好不好?子時是半夜11點到淩晨1點了啊。”
夏美充耳不聞,隻興緻勃勃上前,伸出手要摸對方背着的武器,“這個究竟是刀還是劍呀?還蠻酷的欸?”
在伸手即将觸碰到對方的那一刻,對方閃身就要躲出幾米遠去,夏美反應不及,一時重心不穩,哇哇大叫着仰身就要滑倒。
正要欲哭無淚接受這個慘痛命運之時,卻見剛剛閃了出去的身影以更快的速度閃了回來,伸臂攔腰将她穩穩扶住。
這電光火石之際,夏美上半身後仰,手臂揚起,剛好搭在了對方的肩上,一條腿下意識地翹了起來,以一個完美的華爾茲收尾動作定格在了原地。
這下她的心怦怦跳得快要從胸口飛了出來——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姿态,這樣的角度,這不正是她幻想多年的被英雄救美的畫面嗎?
再一扭頭,她終于能自下而上瞄到了這古裡古怪的古裝大俠那一點兒也不古怪的輪廓深刻的帥臉,更是兩眼蹭蹭冒着一串粉紅愛心,氣若遊絲道,“好……好……帥……啊……”
而後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夏天沖了上去,“妹!你怎麼了?醒醒!老哥,老妹這是怎麼了?”
夏宇閃身向前,還未出手,那個扶着夏美的古裝大俠就迅疾如電般伸指探了下夏美的鼻息脈搏還有頸動脈,語氣卻充滿遲疑,“令妹脈象有力而節律不整,但氣血充盈,并無見異狀……”
夏天悄悄用眼神問夏宇,“老哥,這位大俠說的是什麼意思?……”
夏宇挂上客套的笑容,從古裝大俠懷裡将暈死的夏美抱了過來,再火速轉移給夏天,“多謝大俠你剛剛出手相救了。”
最後才皮笑肉不笑地扭頭咬牙對夏天耳語,“還能是什麼意思……花癡美又被人電到暈了啊……”
“大俠剛剛有用電的異能嗎?……”
夏天摸摸腦袋迷惑不解,擡眼卻看見大俠不像來時那樣飄逸如風,反而僵得像根木頭似的一步一步地遠去。
“他怎麼還好像同手同腳了啊……”
烏雲的眼珠滴溜溜轉了兩圈,目光從大俠遠去的背影到一旁睡熟般的夏美紅潤臉蛋上,悄悄笑了。
*
前面這一連串插曲無形中讓本來有些緊繃的氣氛緩和了許多。
現在是夏家三兄妹坐在圓桌一邊,寒和葉思仁坐在圓桌另一邊,烏雲仿佛兩隊對壘時的裁判一般捧着木匣子立在中間。
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鎖定在這個木匣子上,快要将其鑿穿。
烏雲打開木匣子,将這個萬衆矚目的異能裝置取出來放到桌面上。
尋親裝置的模樣像個羅盤,中心有個小小的凹槽,凹槽中心是枚指針,一邊紅色一邊銀色,正紋絲不動的待在原地。
她指了指凹槽的位置,“這個尋親裝置是我阿嫲研發的一個異能和麻瓜科技相結合的産品,原理我就不多說啦,總之,待會需要寒或者死人團長的一滴血液滴在這裡……”
夏宇意有所指,“不需要兩個人同時滴?”
烏雲搖頭,正色道,“這個不是驗親裝置,而是尋親,也就是說,血液滴下去後,指針會飛起來依次指向這個人在世的全部血親。”
寒伸出了一隻手,蒼白的臉上挂着極淡的笑容,“我來滴血吧,畢竟死人團長确定在世的血親有好些個,而我的話……”
一個都沒有了……
她沒有将話說完,但大家都懂得她的意思,紛紛沉默了下來。
寒卻先微笑了,“來吧。”
烏雲應聲點頭,取出了她臨時準備的酒精棉和采血針,握着寒的手指消毒,紮針。
寒将指尖伸到羅盤中心的凹槽處,一滴血珠滑落,墜入羅盤的那瞬間化作了一片血霧,瞬間充盈了羅盤上的每一道紋路,最後彙聚至指針。
指針像被這血霧拖着輕飄飄地飛了起來。
大家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葉思仁緊張到背後冷汗直冒,心底不住念經“别飛過來别飛過來”,臉上還強撐着一副死人團長我什麼世面沒見過的架勢。
指針卻對在場的各位視若無睹,直直朝着一個方向飛去,轉眼就隐沒在牆壁之中。
穿牆而去了。
寒呆呆自語,“所以,這代表某個地方我真的有親人還活着?”
“寒,快跟上!”烏雲趕忙提醒。
寒朝着她點了點頭,閃身便跟了上去。
葉思仁終于此身分明,一屁股坐回了原位,心情從未像此刻般輕松,猛地灌下了口酒,總算有心思開始擦自己額頭的冷汗。
夏美大喊一聲,叫破局勢,“所以指針沒有飛到老爸這裡!”
“也就是說,寒跟老爸沒有血緣關系,不是老爸的女兒,也就不是小哥的妹妹!!”
她興高采烈撲過去抱住夏天,光打雷不下雨式地開始幹嚎,“太好了小哥,這下你可以跟寒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不用跟着寒去浪迹天涯了嗚嗚嗚嗚……”
“我好怕我以後都見不到你了哦……”
夏天的從昨天憂郁到現在的一張臉終于出現了笑意,他安撫地拍了拍夏美,示意她先松開。
“好啦妹,我不會離家出走的你放心……但現在我要先跟着寒一起去看一下指針的情況……”
随後也跟着消失在了原地。
夏美的異能還不足以支撐她瞬移,隻好伸着手往外奔去,“小哥你等等我,我也要去啦!”
烏雲伸手牽住夏宇,“我們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吧?”
夏宇不可置否,“好呀。”
他倆剛一起身,手機鈴聲卻忽地響起,顯示是家裡的座機來電。
夏宇接通電話,“嗯?雄哥?你今天不是去出車了嗎?怎麼還在家裡?”
“什麼?a chord不知道被誰打成重傷倒在你的車裡,現在被你救回到我們家?”
*
指針以一種不快不慢的速度飄在了他們的頭頂,堅定地朝前而去,穿過鱗次栉比的樓房住宅,密密層層的樹木叢林,越過低山與淺溪,來到了陌生的街區。
沿途的人或風景,寒全不在意。
她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這枚指針,生怕一不小心就會錯過蹤迹。
夏天跟在她幾步之後,隻是默默望着她,也不出聲。
他清楚寒對親人的執念,也清楚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默陪伴,陪着她看到最終的結果。
“累死我了啦……早知道……就不跟過來了……”
夏美跑得氣喘籲籲,又不敢停下來,畢竟一停下來她就徹底跟不上前面這兩個人的腳步了。
眼看着夏天又過來要扶她,她忙擺手,“好啦小哥你不要管我了啦,我在後面慢慢跟着就好了,你跟着寒先去……”
他們現在正在某個公園門外,四處可見帶着孩子散心的大人,或是挽着手臂親昵而過的情侶,人群熙熙攘攘,指針在頭頂忽隐忽現。
它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寒的心跳卻逐漸加快。
這樣多的人裡,會有哪位是她的親人嗎……
尋親羅盤的指針是否真的有作用,有沒有可能是它弄錯了……
她的心裡翻江倒海,臉色卻越繃越緊。
耳畔時而傳來小孩子嬉鬧或是大人逗哄的聲音,車鳴鳥啼,人聲風聲,交織到最後都是讓人心煩意亂的噪音。
指針慢悠悠地飄到了某個位置,終于停了下來。
寒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前方是個單獨出行的女孩子,她穿着一身碎花連衣裙,長發及肩,手裡提着個購物袋,似乎剛從附近哪家商城裡出來。
寒的目光定在了她的背影上,隻覺得恍惚間有些熟悉。
而跟在她們後面的夏天卻漸漸也呆在原地。
幾近迷惑地自言自語,“前面的女孩子怎麼和寒的背影……那麼像……”
這時,寒上前一步,躊躇地伸出了手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
“你好……”
碎花連衣裙女孩轉過了頭。
終于大汗淋漓地跟了上來的夏美看見此景,發出了一聲驚天尖叫,“啊啊啊啊——她們……她們!”
引來衆人側目。
夏天趕緊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她被迫壓低的驚歎和夏天愣住的自語重合。
“長得一模一樣欸……”
寒也僵在了原地,面前的女孩子有着一張自己在鏡子中見過無數次的臉,這樣的熟悉卻又極其的陌生。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樣反應了。
對面的女孩也同樣震驚,足足呆住了十幾秒才開口,“你……我們……”
寒也急忙開口,“你是……”
夏美無所顧忌的大嗓門适時插進來做了背景音。
“寒你都不用問了,你跟她肯定是雙胞胎姐妹啦……”
姗姗來遲的夏宇和烏雲站在不遠處,将這一切收入了眼底。
正四目相望的這兩位女孩子,一個白衣黑褲,一個碎花長裙,一個是冷豔短發,一個是溫柔長發,她們的臉蛋一模一樣,但是風格卻截然不同。
像在她們之間隔着一面無形的鏡子,透過鏡子,望見了自己人生的另外一種可能。
“這種感覺很奇妙欸,像是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夏宇凝神看了會,才切入了新的觀察點,”她果然也是異能行者。”
幾分鐘後,一行人在附近的咖啡館裡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大家不約而同地将這對雙生姐妹簇擁在了中間。
寒定了定神,先朝着這個女孩開口,“你好,我叫作寒,異能全名是韓克拉瑪·寒。”
“這幾位都是我的朋友,今天他們陪着我一起出來,是因為要借由一個尋親異能裝置看看我還有沒有親人在世……”
其餘各位依次朝着女孩點頭并自我介紹全名。
烏雲剛好排在最後,女孩的目光移了過來與她對視,烏雲莫名怔了片刻,才重又微笑說了下去。
女孩子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看了大家一圈,“你們好,我叫冰心。”
“收養我的長輩說,小時候見到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昏迷在了路邊,醒來後也失去了記憶,雖然有幫我打聽有沒有家人在,但是也一直都沒有過消息……”
“所以,我已經不記得我的異能姓氏了……目前的登記姓氏是古拉依爾,你們叫我冰心就好。”
夏宇習慣性屈指敲着手背,想着這個姓氏怎麼有點耳熟,正想悄悄問問烏雲有沒有聽過,側首過去,卻見烏雲正望着冰心出了神,神情複雜難明,似乎有同情與憐惜,卻也夾雜着驚懼與猶疑。
他伸手捏了捏烏雲的掌心,在心裡想着“你怎麼了?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嗎?”
烏雲重擠出了點笑容,搖頭示意他寬心。
那邊寒小心翼翼地追問道,“冰心,所以你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嗎?像媽媽爸爸他們……”
冰心同樣搖頭,”我的記憶隻從被收養開始,那之前的,我都沒有印象了……”
她同樣也很委婉地确認,“他們,還好嗎?”
寒輕輕道,“他們,都不在了。”
一時之間,氛圍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夏美将店員送過來的一整個托盤的飲品往桌心一推,大大咧咧勸道,“但是你們還有彼此啊,還有姐妹在嘛,就不是一個人了哦!……”
寒望着冰心,思慮了片刻後還是開口道,“其實,我從小也沒有關于我是否有雙胞胎姐妹這樣的記憶……也沒有聽别人說過……”
“但既然我們長得這麼像,又是尋親異能裝置确認的親緣關系,我相信,我們确實是姐妹。”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也可以去做麻瓜的親緣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