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大巴車行駛在泥濘不堪的大路上,瓢潑的雨噼噼啪啪打着車窗,和車内低泣的聲音融彙成奇怪的韻律。
前路漆黑,窗外景色模糊,隻有茫茫雨霧,不斷綿延。
郁樂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穿着精緻漂亮的黑色小洋裙,裙擺綴着鮮紅欲滴的玫瑰,膚如細瓷,長睫卷翹,像打扮過的洋娃娃,與眼前陰森破舊的大巴氛圍有種奇異矛盾的和諧。
身邊的女孩已經哭了很久,郁樂遞過去一張紙巾。
望着這隻漂亮纖細的手掌,女孩怔了怔,淚珠還挂在眼睫上,“……你不怕嗎?”
“怕什麼?”郁樂眨眨眼,唇瓣微彎,琥珀瞳眸清澈如洗。
不知為什麼,她反而……心中隐約有些興奮。
“你真勇敢。”女孩羨慕地抽泣,“我好害怕……我和同學們明明都在旅行大巴上睡覺,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旅行大巴出了車禍,你們都死了呀。”郁樂慢條斯理地幫她回想。
女孩毛骨悚然,睜大眼睛,忘了哭泣。
郁樂纖白細嫩的手指扭了扭裙邊上那朵有些歪的玫瑰,語氣輕描淡寫,“我也死了喔。我坐的車撞上了你們的大巴,一起摔下了懸崖。”
“那我們現在……”女孩驚恐地望向窗外,還是什麼都看不清。
“可能是去地獄吧?”郁樂勾勾唇,摸着座位,“好像現在都不用自己走黃泉路啦,改坐大巴了,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嗎?
女孩的淚珠還挂在臉上,搓着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這是一輛三十五座的大巴,座位破爛泛黃。
有十來個穿着校服的學生,臉龐稚嫩又蒼白。
還有十來個人,似乎來自同一個夕陽紅旅行團,頭頂戴着清一色紅彤彤的帽子,手裡拿着小旗。
除了一個年輕女導遊外,都是大爺大媽,比後面這群高中生還慌,左顧右盼,瑟瑟發抖,臉上的褶子吓得皺成一團。
前面靠近司機的那兩排,有八個穿着黃色T恤藍色背帶褲的乘客。
保持着奇怪的姿勢,一直一動不動。
最後排一個背上紋着刺青的光頭壯漢像小山似的坐在最後,肌肉線條發達膨脹,滿臉兇相讓人下意識感到害怕。
他旁邊一個像瘦猴似的眼鏡男正在用那雙精明的眼睛到處睃來睃去。
大巴車緩緩前行,車窗緊閉,空調孔裡吹出來的絲絲寒氣,湧得大家天靈蓋直發麻。
“請問——”年輕的女導遊終于鼓起勇氣站起來,咬着嘴唇剛問出兩個字,大巴忽然猛地停下。
猝不及防,她的額頭磕到座位上,疼得淚花直冒。
司機踩了刹車,按下開門按鈕,用渾厚的聲音通知大家,“景點到了,各位乘客可以下車了。”
他竟然長着一張明星般的帥氣臉龐,穿着白襯衫黑西褲,油頭梳得一絲不苟,笑起來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雙手交握垂在身前,微微颔首。
郁樂覺得這張帥臉似乎有點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隻是他這打扮和談吐,力求優雅,确實不像大巴司機。
車一停穩,前排那群黃T恤藍色背帶褲的乘客就迫不及待往車門湧。
下車的動作仍然整齊劃一,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郁樂彎彎唇角,拿起自己的小洋傘,在車内便撐開,遮住她頭頂的一方天地,步履輕快,玫瑰裙邊在座位之間翩跹。
路過司機時,她笑容燦爛,禮貌道:“景點嗎?謝謝您送我過來,我會好好參觀遊玩的。”
司機似乎卡殼了一下,但臉上的笑容又沒有分毫變化,唇角仍保持着三十度的上揚,看向車内其他惶恐不安的人們。
“請遊客們帶好随身物品,抓緊時間下車,旅遊景點即将開放,遲到了就進不去了。”
其他人遲疑着,在司機禮貌而不失威脅的笑容裡,顫顫巍巍地下了車。
前方,郁樂打着傘,撐了一個懶腰,惬意地眯起眼,深吸一口氣後,望着陰沉沉的天空和淅淅瀝瀝的小雨感歎道:“這兒的空氣還不錯。”
衆人聞着濕冷雨氣裡夾雜着的血腥鐵鏽味,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郁樂歪起腦袋,“前面就是景點了?好久都沒有出來旅遊了,真期待啊。”
走在郁樂身後的老年團和高中生們,眼睜睜看着郁樂自言自語,頭都麻了。
“……”她是看不見前面的鬼火,還有那群密密麻麻的鬼影嗎?
當大巴車上的乘客們穿過一條長長的黃泥土路,一個古怪的小村莊出現在大家眼前,屋舍都是木頭做的,在漆黑陰影中無聲矗立
這兒沒有下雨,卻比之前還冷,黑壓壓的雲層壓得很低,仰頭便是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壓迫感。
身後來的路瞬間消失,兩側鬼影和鬼火也無影無蹤,成了一片漫無邊際的林海,透着滄桑的絕望。
這超越科學的一幕,讓大家徹底目瞪口呆。
年輕的女導遊再次鼓起勇氣,加快腳步跟上郁樂,抿嘴道:“你好,我——”
這次她說了三個字,再次被打斷。
一名穿着花襯衫的男子忽然出現,笑嘻嘻道:“你們好,我是這個景點的導遊,你們可以叫我花哥。”
“這裡是荒村,你們将在這兒度過愉快的三天,體驗當地風俗,遊覽荒村美景。”花哥和之前的司機一樣,唇角三十度上揚,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明明在笑,卻瘆人得很。
方才前排的那些黃T恤背帶褲的乘客忽然齊齊從陰影裡走出來,這才讓人看清楚——
他們一共七個人,高低胖瘦各有不同,可是臉……竟然長得一模一樣!
“花哥,好久沒有見到您啊,又帥了!”這七個人開口說話,聲音、語調包括嘴唇開合的節奏,仍然一模一樣,帶着明顯的讨好之色,“花哥,我們今晚住哪兒啊?”
衆人沒見過這麼詭異的一幕,吓得說不出話來。
隻有郁樂膽子大,好奇地伸出腦袋,從小洋傘下打量他們。
花哥笑容沒有絲毫變化,像本就設定好的程序,慢悠悠看向這七個人,“黃奇峰,你們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