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描述的祁雨婷熱愛生活,會在雨天給一隻蹲在路邊的麻雀撐傘,結果被飛起的麻雀濺濕褲腿。她有點迷糊,因為打破室友的玻璃杯懊惱好多天。她喜歡二次元,深夜追番,蒙在被子裡為虛拟的愛恨情仇掉眼淚,次日頂着兩個核桃眼去上課。
她是鮮活的,靈動的。
像她電腦桌面的那隻栖息在枝頭的紅山雀。鼓鼓的胸膛,蓬松的羽毛,火一般地燃燒着,隻是靜靜在站在那,耳邊仿佛響起婉轉的啼鳴。
沈鏡和她相反。
室友對沈鏡的描述簡短又籠統。
她的電腦桌面是系統自帶的藍色。像深邃的海洋,看不到邊際,也望不到底。好像沒人真正走進她的内心,去了解她到底是怎樣的人。
方羚打開沈鏡的最近文件,全是實驗報告和各種數據,再打開曆史網頁,是一頁又一頁的英文資料,使用痕迹從早上六點到淩晨三點。這和齊雪薇描述的刻苦吻合。
在那些專業資料的夾縫裡有一個檢舉頁面。
電腦存儲了用戶号和密碼,方羚點開就是登陸狀态,鼠标滾動,密密麻麻的檢舉記錄仿佛沒有盡頭,怎麼也拉不到底。全是對祁雨婷寫的小說的舉報。網站對用戶的舉報有限制,沈鏡捏着三四個賬号輪流舉報。
方羚辦過很多案子,見過各式各樣的人,自認為還算見多識廣。但面對這滿屏的惡意,忽然失去了語言,不敢相信為什麼會有人對一個陌生人有如此深的恨意。
方羚又去看祁雨婷的電腦。她的最近文件是碼字軟件,裡面有未完成的小說和一本電子日記。懷着好奇打開日記本,字裡行間都是祁雨婷的哭泣。
‘5月23日’
‘已經被舉報了一個月。站短管理員,說已經對該用戶進行了限制。那為什麼我還會收到舉報?!到底要怎樣才能制止舉報?!’
‘7月29日’
‘舊文完結很久了,還是被舉報。新文剛開也被舉報。去警局,對方說無法受理。到底該怎麼辦?’
‘11月4日’
‘網站通知我獲獎了。本來很高興,誰知獲獎成為被舉報的新理由。專欄所有文都被舉報了。每一本,每一章,每一個字。如果文字有靈,它們會哭泣嗎?’
‘4月10日’
‘為被舉報一年幹杯!多可笑,填舉報隻需要一分鐘,我填申訴卻要一周甚至更久。而這樣的每周一分鐘舉報對方竟然堅持了一年?!’
‘4月21日’
‘咨詢律師,律師看了我後台的收益,表示賠償金是根據收益定的,提起訴訟也不會獲得賠償。維權需要的時間一年起步,除了費錢不會有任何收獲,對方不會有任何懲罰,結果隻會讓我更憋屈,勸我不要白費力氣。’
‘律師說隻有造成重大财産損失,對正常生活造成了實質性的幹擾,才能懲罰她。’
‘什麼叫做實質性的幹擾?’
‘如果我死了,這個後果嚴重嗎?’
‘這場名為舉報的雨什麼時候才能停?’
合上日記本,方羚再去看那些舉報,屏幕裡黑色的字竟然滲出紅色的血。她揉了揉眼睛,眼角滴落兩滴淚。
忽然代入了祁雨婷的心情。
她祈禱了整整一年也沒有停止下雨,直到她從女廁窗口一躍而下,直到鮮血從鼻腔噴湧而出,這些藏在暗處的腌臜才被看見。
被舉報的不止是祁雨婷,還有曲涵和孫思敏,以及被挑撥離間的安若儀。
她們又是怎麼想的?
是祁雨婷這樣的難受嗎?
沈鏡做的事都在暗處,像一張細細密密的蛛網,緊緊裹着她們,令人窒息。她們無法發聲,向外求援也不得結果,所有反抗隻是砸在棉花上的一個小坑,激不起任何漣漪。
這種無力帶來的是最深層次的絕望。
越掙紮,束縛越緊,越掙紮,越絕望。
方羚打了個冷顫,摸了摸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老大!”姜廣帶着物證的檢測報告奔進辦公室。
“怎麼了?”方羚放下手頭事物,“物證查到什麼了?”
“我們查過沈鏡的借書卡,她借過一本有機化學實驗書,據和她一起做實驗的學姐說這本書很重要,但沈鏡的書桌、儲物櫃都沒有找到。最後是在她室友的書桌裡找到的。”
“物證組檢測出那本書上塗滿了樂果試劑。”
“是在誰的書桌裡找到的?”方羚幾乎要跳起來了。
姜廣提着物證袋,上面寫着物品來源——
‘曲涵’。